第10頁 文 / 簡瓔
想到他在太平間認屍時那心如刀割的感覺,他含悲而亡的爸爸、媽媽,還有無辜年幼的弟妹,想到連岳宏害死了他摯愛的家人,他絕不能放過她……
「易朗,下雨了耶。」顏心暖悠閒地伸手接雨絲,可愛地微偏首一笑。
他抬眸剛好看到她的笑容,他的心裡猛然一震。她的笑法好熟悉,好像他記憶裡的一個人,他從來沒看連晨悠這麼笑過,這種笑容不該出現在她臉上。他甩甩頭,甩掉腦中的回憶,他怎麼會把連晨悠跟搪瓷娃娃聯想在一起?連晨悠不配跟他的搪瓷娃娃聯結在一起!
雨點已經落下來了,旁邊剛好有間意大利餐館,他看了小佑一眼,終於轉身走進去。
小佑還在生病,不能讓他再淋雨,這是他唯一考慮,至於連晨悠,等一下他會讓她知難而退。
「我剛好想吃意大利面耶。」顏心暖開心的推著小佑跟在他身後,此時雨點落得更急了。
感謝這場及時雨,不然他大概會趕她回去。
第五章
小小的意大利餐館生意很好,服務生帶他們到臨窗的最後空桌,小佑張著好奇的雙眼,轉動眼珠的模樣十分可愛,顏心暖被窗抬上的小盆栽吸引了,她忍不住伸手碰碰葉片。
易朗心口一震。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動作?怎麼會有?
搪瓷娃娃酷愛園藝,每每看到植物時,都會忍不住碰碰植物的葉片,對各種花花草草都愛不釋手。
是他太不注意了嗎?連晨悠以前就會這樣?或者不過是巧合,她只是看葉子可愛才隨手碰一碰,根本不是她的習慣?
「請問兩位要點什麼?」服務生走過來遞上菜單。
顏心暖把眼光從小盆栽移回,接過菜單,專心地研究起來,不知道某人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
「我要一份奶油培根意大利面,附餐要熱奶茶,還要一份甜點,如果有蛋糕的話,請給我蛋糕。」她闔上菜單,微笑看著易朗。「你呢?」
易朗振作了一下,他不能讓她無意之間的舉止迷惑了他,她是連晨悠,他的仇人之女,他要牢牢記住這一點。
「給我一杯熱咖啡。」他不跟她用餐,打定主意對她講幾句難聽的話,等雨停了就走。
「對不起,先生,午餐時間有最低消費,您可以參考我們的商業午餐。」服務生歉然地說。
顏心暖看著他噗啡一笑,「你很少到這種地方用餐厚?你比較喜歡吃飯,點一份燉飯好不好?」
易朗有幾分意外的看著她。他對她的喜好可以說是一無所知,而她竟知道他比較喜歡飯類,不喜歡麵食。她到底暗中觀察他多久了?目的又是什麼?「麻煩你,我們再點一份西西里燉飯,附餐是熱咖啡。」顏心暖替罰站中的服務生解了圍,並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服務生一走,她立即找話題,「早上我替小佑洗澡了哦,他好像很喜歡水,一碰到水就咯咯直笑,明姨也說他好可愛。」
想到小佑雙腿碰到水直踢的開心模樣,她還是覺得很有趣,他拍打著水花,眼睛眨得好快,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妳找明姨幫妳的忙了?」易朗銳利的看著她。
「沒有、沒有!」唉,他真是的,怎麼一心想找連晨悠的麻煩呢?「我只是把房門打開,告訴大家,我要替小佑洗澡嘍,大家就全部來看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指導我該怎麼替寶寶洗澡,我當然也就順水推舟的接受他們的好意。」
說完,她對他微微一笑。「明姨說,家裡已經很久沒有笑聲了,我想,如果小佑的母親知道他現在過得很好,一定也會很感激你。」
「不必灌我迷湯。」他不會被她幾句好聽話就給打動。「妳說什麼都沒有用,半年一到,如果沒人來接他,一定要把他送走。」
「小聲一點。」顏心暖雙眸寫著懇求。「不要在小佑面前講這種話,雖然他聽不懂,但他感受得到,他會難過的。」
她懇求的眼神是如此的真誠,易朗不由得看了小傢伙一眼。
見鬼,他怎麼覺得小傢伙的表情好像真的要哭了?
「妳休想我會因此而有罪惡感,只要他讓我不高興,我隨時會送走他。」他冷冷地說。
她那麼喜歡小傢伙,他就要利用這點令她難受。
「房子是你的,我會絕對尊重你的意思,時間一到,由你決定小佑的去留。」
顏心暖衝著他露齒一笑。「不過,我們現在不要討論這個,因為餐點來了,我們先用餐吧。」
服務生走過來,把兩份餐點放下,退開。
顏心暖食指大動的看著她的奶油培根意大利面,光看就很誘人,她連忙品嚐一口,滿滿的奶油培根香充盈在她口中,餘光看到易朗也動湯匙吃了,她放下心來,還真怕他說什麼都不肯吃呢。「味道不錯,對吧?」她笑了笑,用叉子捲起滑溜溜的麵條。「我看過關於這間店的報導,男主人是地道的意大利人,因為來台灣旅行,認識了女主人,也愛上了台灣,結婚後就留下來,很浪漫吧?」
以前的易朗也不多話,多半都是她說他聽,但他會靜靜聆聽她說的趣事,不像現在那麼冷淡,她知道那是因為他以為她是連晨悠的原故。
他對連晨悠無比冷酷,總要給她釘子碰,顏心暖知道他這些冷漠都是針對連晨悠的父親而來,但真正的連晨悠在跟他相處時,想必無比痛苦,大概是以度日如年的、心情在跟他生活吧?
「為了一個女人離開自己的家鄉,很愚蠢。」易朗嘴角冷鷥一抿,繼續吃他的燉飯。
他沒吃早餐,燉飯的味道不錯,暖和了他的胃,隨後送上來的咖啡也不錯,他喝了幾口,對於連晨悠努力找尋的話題,他不太搭腔。很明顯,一場車禍使她想通了什麼,失去了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爸爸連岳宏之後,現在的她終於明白要牢牢抓住他這個有錢的丈夫了。不管他是活活氣死她爸爸的仇人也好,是不給她好日子過的可惡丈夫也罷,看來她已經不在乎了。
她想穩坐易夫人的寶座,讓後半生有所依靠,所以她使盡渾身的力氣在討好他。
這真的很可笑,如果連岳宏看到自己女兒變得這麼沒骨氣,不知道會做何感想?他還真是想知道。
「離開自己的家鄉雖然是件愚蠢的事,但是,如果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那麼一切就值得了。」知道他是為反對而反對,心暖不理他的潑冷水,逕自津津有味的說道:「聽說他們生了一對龍鳳胎,金髮黑眼,相當漂亮,還拍過家電廣告呢。」
易朗看著她,揚起了眉峰。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語。看來她已經把心臟訓練得強而有力,把耳朵訓練得百毒不進,當真準備牢牢巴著他不放了。不過,她休想把他當成終身的金飯碗,休想,他會讓她知道,就算他死了,她也分不到半毛錢,因為他會全部捐出去……
「對了,你可不可以給我一筆現金,或是一張你的附卡,我現在沒工作了,有時也會需要用到錢。」說完,她微微一笑,就像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易朗瞇起了眸子。她竟然向他要錢?
以前的連晨悠絕對不會開口向他要錢,她唯一剩下的只有一身傲骨了,就算她累死也絕對不會開口要他幫忙。
自從他活活氣死連岳宏之後,連晨悠就誓言會自食其力,不會用他半毛錢,而她也真的做到了,但現在她竟開口向他要錢?這實在不可思議。
「連晨悠,妳的傲骨跑哪去了?」他刺耳地笑著。「不在意用我的錢了?忘了妳爸爸怎麼死的了嗎?」他故意殘忍的提醒她。
「我爸爸他……很後悔對你父親做的事。」她深深的凝視著他。「他曾對我說過,他一生做過最大的錯事就是惡意併購了你父親的公司,害你父親自殺身亡,他真的很後悔,只是沒能來得及對你說一句抱歉。」這些都是她編造的,因為她知道,他很在意連岳宏是否有慚悔之意,只是他沒親耳聽到連岳宏的慚悔,這是他心中的結。
「不管妳說得有多好聽,現在已經太晚了,我永遠不會原諒妳爸爸。」他咬牙切齒的對她說道,這遲來的道歉令他心中的恨意再度洶湧而來。
過去,連晨悠從來沒對他說過這種話,連岳宏也沒有給他一句道歉,因為連岳宏在得知他是為復仇而娶了連晨悠的那一天就活活氣死了。
而這半年來,連晨悠都以極高的忍耐力在與他生活,她從來沒有替她爸爸轉達過半句歉意,為什麼今天會突然對他說這些?這也是她想牢牢抓住易夫人位置的一部分嗎?
「易朗,我知道你的感覺。」顏心暖溫柔的看著他,更柔和地說道:「我沒資格乞求你的原諒,也不敢乞求你的原諒,我只希望你可以早點走出失去家人的痛苦,找到屬於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