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莫霖
「我……我腳扭到了。」
男人眉一皺,看著她走起路來似乎有點不太順的腳,整個人嚴肅起來;而她也看著那女孩,想起方纔她在窗前走來走去抱怨的模樣,不發一語。
「你在搞什麼?為什麼隨隨便便也會扭到?」
「我哪知道啊……」
男人猶豫了,也放開了攬住她的手;她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一句話。
這時,外頭突然傳來爆炸聲,震掉了男人腦海裡的思緒,他很為難,可是現在他必須做出決定。
看了她一眼,像是想將自己的決定傳達給她,然後他開口說:「我帶你出去……曉晴,可以的話你跟著我們;如果不行,你就在這裡等著,我會再進來。」
「……」她不語,心裡竟然感到一絲哀傷——他選擇救那女孩,而不是她!
「我會自己出去,你帶著她出去後,不要再回來。」他當自己命大啊!三番兩次闖火場,以為這很好玩嗎?
男人很嚴肅,「……不然你在這裡等,我一定會回來。聽到了沒有?我一定會回來。」
為了救她,他會再回來。只是這個女孩腳受傷了,他根本不可能不管,所以他很為難……
「快點出去吧!不要再等了。」
男人想了想,深呼吸,拉過毛巾掩住口鼻,在臉前打了個結,抱起一旁的女孩走出門前,還回頭對她說了一聲,「我一定會再回來,我發誓,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說完就走出門,消失在濃煙中。
只剩她一個人了,四周不斷傳來火勢延燒嗶嗶啵啵的聲響,而且愈來愈近,就在這一瞬間,她發現連房間內也陷落了——火勢竟從大門口燒了進來,讓房內的溫度一下子就升高許多。
房內的黑煙也不斷增加,她嗆咳起來,拉緊毛巾,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再待下去,她得自己找路出去。
至少她必須主動逃出去,說不定她也能順利脫逃,這樣至少他就不用再度進入火場涉險。
摸著喇叭鎖,發現金屬製的鎖溫度奇高,她被燙到,但仍咬著牙、忍著疼痛,打開鎖,這才發現門外已經完全陷入火海。
她縮了縮身子,不知該進該退,好熱、好燙,似乎連沾濕的毛巾都無法抵抗那灼人的火熱,甚至連毛巾都燒了起來。
她不得已,只能扔掉那原以為能救命的毛巾;明明火場很熱,她竟全身發抖,害怕到感覺背脊全冷。
此刻眼前的景色已不同於剛才,再也不是那黑煙籠罩,伸手不見五指,而是火光四射,亮到幾乎茫了眼。
她不敢走,只能僵在現場,可是她也知道她不能繼續在這裡等,她必須脫困,否則睿宇會再進來,她不能讓他再進來。
不能……
於是她勉強跨開一步,異常的疼痛立刻襲上她的肌膚,好燙!燙到幾乎是疼痛,那種疼痛痛入骨髓,讓她瞬間想將腳收回來。
可是她莫名的鼓起勇氣,繼續往前走:牆上的火焰燃燒著,火舌競如液體一般自牆上滴落到地面,將紅色的地毯也燒了起來,火焰的紅與地毯的紅融成一片,詭異到令人感覺刺眼。
她不斷往前走,卻愈走愈慢,空氣裡瀰漫的煙霧吸進了她的胸腔、她的肺部,她不停咳嗽,卻吸入更多的煙。
她開始覺得暈眩,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可是身體的感覺還很真實,她感覺到又燙又熱,甚至轉為恐怖的疼痛。
火上了她的身……
她想放棄了,她想倒下去……可是她竟然在朦朧間聽見有人喊著她,狂吼著;她已經分辨不清聲音是從哪裡來,但她還是可以清楚聽見……
「曉晴……該死!讓我進去,我要去救曉晴,我答應過她的……曉晴還在裡面,放開我……曉晴——」
不!別讓他進來……
逃出去就逃出去了……別再進來了……
終於她倒下去了,火焰依舊在身旁跳動著,甚至跳上了她的身子、她的背部、手臂,甚至是左臉;而她,無力再逃!
她昏了過去……
為您插播一則最新消息,知名森林遊樂區旅館傍晚發生大火,據初步鑒定起火原因可能是鍋爐爆炸。
大火延燒超過三個小時,火勢才被控制,目前已知造成十多人受傷,傷者包括梁睿宇、鄭曉睛,一名叫芮妮的外國女性,以及……其中二十四歲的傷者鄭曉睛傷勢嚴重,全身百分之六十灼傷,有生命危險……
第一章
那場大火不過佔了新聞媒體幾天的版面,許多人哀歎、許多人惋惜、許多人檢討、許多人聲援,但隨著時間的過去,漸漸不再受到關注,彷彿不曾發生過一樣,從人們的記憶裡抹去,從人們關注的話題中刪去。
但是對於當事人而言,那樣的傷痛卻是怎樣都抹不去,因為傷痕就這麼留在身上,再也無法拋棄……
幽靜巷弄內五層樓小公寓,頂樓左邊那一戶大門深鎖,門內安安靜靜,一點聲響也無,裡頭有沒有人在家實在難以猜測。或者更可以說,這半年多來,住在這一戶的人歷經一場災變,早已家不成家。
鄰居們都知道,這一戶原先只住了一對父子,這麼多年一直都這樣以為,但就在上星期,這對父子接回一個女孩,這才知道原來那個父親還有一個女兒,那個兒子還有一個姊姊。
除此之外,鎖在大門內的世界,外人無從得知。
自從接回那個女孩之後,這一家人更是近乎與外界隔絕,沒有往來,只有幾近自我囚禁一般的足不出戶。
屋內,一個中年男子站在一間房間門口,手裡捧著托盤,上頭裝著美味的飯菜,站在房門口的他看著房門,想了半天,卻是歎氣連連。
這日子究竟該怎麼過?又該怎麼辦?
一旁一名年近二十歲的少年走向他,看著父親,也看了看房門,「爸!你是擔心姊心情不好,不肯吃飯嗎?」
搖頭,「你姊不會這樣,只要我拿進去,她就會吃,她就是這樣,不想讓別人擔心。只是……她都吃得很少,這樣於體力不足,傷勢怎麼會復原呢?」
父子兩人對望,重重歎了一口氣。
曉晴這孩子自從半年前那場大火死裡逃生後,住在燒燙傷病房好幾個月,終於撿回一條命,直到上周她才能夠出院。
可是這孩子就像是心死了一樣,整天都躺在房內的床上,除了他送飯菜給她之外,她幾乎都在睡覺。
或許她是因為身體疲累,只能多休息,但是他更怕,怕她是因為無法從受到重傷的陰影中走出來,打算就這樣把自己徹底永遠的藏起來。
少年幫父親打開房門,父子倆一起走了進去。
房內佈置乾淨整齊,但因為窗簾拉了起來,卻顯得昏暗。而床上躺著一個女孩,眼睛緊閉,似乎很不安穩的睡著。
近看這才發現,女孩的左臉佈滿燒傷的疤痕,仔細一看更可發現,她的頸部、手臂,甚至看不到的背部、大腿,幾乎都被燒傷,經過診治雖然救回一命,但這些疤痕難以去除,目前她只能穿上彈性衣,避免傷後出現痙攣與萎縮。
鄭父將托盤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蹲在床邊,看了看自己的女兒。
這時,鄭曉晴像是感覺到被注視,頓時從不太安穩的睡夢中醒了過來。「……爸……」
「該吃飯了。」
她勉強虛弱一笑,努力想要坐起來卻沒有力氣,況且身上的傷處仍隱隱作痛,愈是痛愈讓她無法打起精神,所以返家這段時間以來,她只能這樣昏睡。
「嗯……」不想讓父親擔心,她趕緊答應一聲。
父子倆幫忙將她扶坐起來,而她則努力忍受身上傳來的疼痛,在她那半張受了傷的左臉佈滿皺褶與疤痕,看不出什麼表情,但是在她那半張沒有受傷的右臉卻可以發現她因疼痛而毫無血色。
這半張完好的臉是因為當初在火場中,她倒在地上,右臉壓在地毯上,才逃過大火吞噬。
鄭父端著飯碗餵著她吃稀飯,受過傷,現在她的吞嚥能力也不太好,因此在醫生的建議下,只能食用一些方便吞嚥的食物。
一旁她的弟弟趁著這個機會幫忙整理房間,盡量幫姊姊保持一個乾淨的休養環境,對於一個病患而言,不管是生了什麼病,一個乾淨的環境是很重要的。
房內開著小燈,雖然看得清楚,卻略顯昏暗。除了這點不太理想外,其他都算好。
曉晴笑了笑,看了看弟弟,「阿傑,謝謝你;還有爸,也謝謝你,謝謝你們……」她知道,面對像她這樣的家人,責任一定很沉重,她真不想這樣拖累他們。
她的弟弟明顯很不好意思,「幹嘛說這個啊?你要好好休養,趕快好起來才是真的。」
「對啊!我們是一家人,不管過去……怎麼樣,從現在開始,你就在這裡好好休養,知道嗎?」鄭父說著。
但話語裡卻像是觸及這些年來這一家人的辛酸,沒想到當初他以為是對女兒好的決定,卻反而將女兒推入這樣痛苦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