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文瀅
「啊,既然拖著天女,六神哪兒都不能去,不如就找些事打發打發唄。」富璟丹伸展手臂,一臉躍躍欲試的喜色。
「衛泱,天女為何會一睡不醒?」這點花復應始終不懂。
「這世上有種術法名喚『封心術』,可抹去凡人過往的記憶,又可使人沉睡,即使滴水未進,肉身也不會耗損受害。」
當衛泱說起封心術這三字時,富璟丹的眉眼暗暗抽了一下,心上像是被人捏得死緊,可他卻不敢吭聲。
「可一旦陷入沉睡,再睡之日便是遙遙無期。」這點衛泱心知肚明。
「那你卻選擇這樣做?」花復應不可置信,他竟用如此丙烯酸的手段對待自己。「我們六神,難道要拖著這個活死人?」
衛泱惡狠狠地瞪著她。「自此之後,我不要聽見從你嘴裡這樣說她!」
「難道不是?」花復應也怒了,這算什麼,衛泱想要利用天女來箝制六神!
「她曾為你獻上一命。」衛泱說得極為嚴厲。「還是你要忘恩負義?」
「衛泱,復應不是這意思,別錯怪她。」符華堂忍不住將她拉往身後,她就這德性,直來直往。「天女若是永遠都不醒,那六神勢必有所牽掛。」
「六神是無法捨棄天女的。」這一句話,粉碎了所有人的渴望。
「所以,事情尚未結束,是不是?」花復應問得有些顫抖,害怕從衛泱嘴裡聽見那個她不想要耳聞的答案。
「六神要打的仗,現在才正要開始。」
花復應靜靜地聽衛泱說出這輩子她永遠不願聽到的消息,剎那間精神崩潰,淚花直墜而下。
花復應痛苦的無以復加,她的全部希望皆毀於一旦。
他們這一輩子,都賣給這個女人!
「衛泱,你對我們真狠!」他們以為自己可以從深淵中爬起,直到看似走到盡頭時,他又無情地將所有人踹至谷底。
「這就是六神的命啊。」看著那張沉睡恬靜的面容,衛泱平靜地道。
「你要我們盼著天女醒來的那一日嗎?」花復應的眼神充滿絕望。
「以我一已之力,還不能喚醒天女。」
說到底,衛泱還是不肯放過他們,富璟丹再明白不過。「天女醒來的那刻,便是六神重新現世於天朝的時候。」
儘管他不願這樣想,可是富璟丹騙不了自己。
所有的一切,還沒有走到盡頭,這不過是暫告一個段落。
當所有人領悟到這一點時,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似的,狼狽不堪。
「承熅絕對不會放過六神。」殷孤波已不懷抱任何希望。「帶走天女的這一筆帳,他一定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六神已經刨下他心上的那塊肉,他當然不會輕饒別人。」衛泱冷笑,眼中浮現淡淡的殺意。
「我們帶走天女,再拱個新帝登基,如此一來,就能搶救天朝逐日走下坡的困境?」符華堂問出眾人都有的疑問。
「還不到天朝運勢最低落的時候。」衛泱負手而立,沉穩內斂。「六神要靜待時機。救天下,不是一蹴而就之事。身為六神的你們,應該感到萬分的慶幸。」
「你和天女,把我們困得動彈不得!將我們的性命捏在手裡,隨意擺弄!」她是個渴望自由的人,卻無法展翅高飛。
「復應,不得有恨,你們生來就是要成就大事的將才。」衛泱看著所有人。「你們是生在天朝裡的一道戾氣,而我籍六神之名,將你們化為一把能助天朝重新孕化新局面的兵器。」
「我們情願做個平凡人!」花復應說出心聲,不願為英雄。
「你們不從,卻無可選擇。這是命,而你們每個人,都逃不過命運的捉弄。就連我,也與你們相同。」
「衛泱,我後悔來到這人間。」復應倚靠在符華堂身上,若不是他還撐著自己,她會狼狽得跌坐在地。
她感到絕望!徹底對自己日後的人生,不再燃起半點希望。
「如果天女可以得到全然的自由,不再被天朝箝制得動彈不得,那麼日後,六神也將能得到同樣的解脫。」
所有人茫然地看著衛泱,不明白他話裡真正的涵意。在今日,他們已哀莫大於心死。
「要切記,六神已經無路可退了——」
第十章
鳳平十一年冬
炙熱的火風刮過面頰,花復應佇足在遠處,看著前方已被火海吞噬的天鉀肥。這裡曾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土地,轉眼猶如人間煉獄。
有段時間,她極度想要做個普通的凡人,開心就笑,難過便哭,可是直到遇上衛泱,她被迫成了英雄,而後來她也說服自己要做英雄,才能夠繼續留在六神裡。
她想要逃,卻走不了;想要拋,卻棄不下。
如今,她重新燃起新的渴望,卻是從衛泱一手牽引的命運裡獲得。
「身體還行不行?」殷孤波見她臉上的疲憊,忍不住問道。
他和花復應殿後押來剩餘的鬼兵,不久後就能踏上京畿,而前方已有玄風和衛泱與其他人打了先鋒。
「孤波,這將是六神的最後一戰吧?」
「也許在未來,我們不再有這樣並肩作戰的機會了。」
花復應看著他,面色憔悴。「結束後,我們可以過著最想要的日子吧?」
「這是一定的。」
「衛泱說過,當天朝不再左右天女之際,便是六神重獲自由之時。而那裡的衛泱,可曾對天女心動?」
殷孤波沉默,說不出半句話。
「在很多時候,我是極恨他的,但某些時候,我卻可憐衛泱。」
「為什麼?」殷孤波明白花復應的心思細膩,她的眼總能看清很多事。
「一路走來,他始終如一,就是為了理想。直到後來遇見天女,他的眼裡還是只有理想。」看著鬼兵行過的路子,那是衛泱急欲對抗天朝的證明。「難道他不曾有過掙扎的念頭嗎?」
自從和玄風相遇,親眼見到他的執著與瘋狂,花復應才終於了悟,在所有六神之中,對情感最狂熱的人,竟是衛泱。
「你說,他會為了天女放棄理想,還是為了理想犧牲天女?」
「是後者。」殷孤波沒有猶豫,很快便回答她。
「為什麼?」
「你忘了他是誰嗎?」
玄風看著未開的城門,下令放火箭射至高城內,企圖讓京城被大火燒盡,籍此突破京城九門的防線。
城堞上,箭頭如傾盆大雨而下;懸牌上,矢鏃如刺蝟皮。
鬼兵久攻城牆不下,玄風即派鬼兵鑿城挖洞。
直到城牆鑿開三四處約兩丈深的洞口,又令鬼兵拋火球、扔火把,燒死守城的士兵。
兩兵交戰從白日到天黑,任憑大雪降下,還是止不住城內通天的火海。
鬼兵利用火攻,終於破九門,並殺死守城的將卒們,一舉撲入皇宮內。
當九門被破時,已是子夜,衛泱策馬急行,尾隨在鬼兵的後頭,一路到達霞玉宮,果然見前頭還有重兵嚴守。
他一路殺進玉宮內,果真見到天女。「素景!」
素景因身上帶傷,尚未痊癒,便癱坐在椅上。
她第一次,看見他的心慌。
「你終於來了。」見玉宮外哀號遍地,素景心底已經明白。
這男人,最後也是為了自己而進逼宮中,犯下這株連九族的禍事。而這一次,她不僅親眼所見,並且參與其間。
「走!」衛泱拉著她,急忙就要走。
素景按著他的手。「衛泱,就此停手了,好嗎?」只要六神退兵,立即退隱天朝中,四哥同樣拿他們沒辦法。
「你說什麼?」即使是一路過關斬將,衛泱仍不見一絲狼狽。
「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子?」素景怎樣也料想不到局勢會變成這般。「你曾經一心一意要助四哥登基,如今卻逼宮奪位。衛泱,你做的事怎麼可以如此狠、這樣絕?」
「承熅和你說了什麼?」
「六神滅了所有皇子,甚至逼父皇飲鴆酒自盡!」素景儘管不敢相信,卻不得不信。「你讓四哥登基,卻背上如此大不義的罪行。」
「這是承熅自己的選擇,六神助他,不過是實現他心中所願。」
「但卻是用如此殘忍至極的方式。」素景心都碎了。「我以為四哥坐上龍位,可保全所有手足。」最後這心願,仍舊幻滅了。
「亙古至今,有多少帝位之爭,都是兄弟鬩牆、血親相殘。承熅就是不願未來步上這樣的後塵,才將所有皇子全數殺害。」衛泱實話實說,要她看清真相。
「所以,你才寧可我沉睡多年不醒?」
「若當時你親眼所見,足以承受嗎?」衛泱太瞭解她所以才做了這樣的決定。「這是最後的下策。」
「卻是兩敗俱傷的作法。」直到如今,四哥再也回不到從前,心性已變得極為瘋狂。
「六神從來都不曾左右承熅的思想,今日的苦果,是當初他一手種下的。」事已至此,怎能怪他!「我絕不會替承熅承擔他犯下的過錯!」
「你不該帶我走,應當讓我就此沉睡,永遠都不醒。」而不是要她眼見當年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