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閻王

第14頁 文 / 文瀅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遠別見到人世間的惡。」他的話是真的,心意也是真的,卻做著事與願違的事。

    「但我卻活在集天下之惡、聚天下之欲的處所。」她過著相當諷刺與矛盾的人生,正因為如此才總是軟弱不願吭聲。「若是未來,天朝過著太平盛世的日子,你就把我帶走吧。」

    她的要求,讓衛泱心口一窒,壓在胸坎裡的氣,提不起也壓不下。

    「衛泱,答應我好嗎?」她知道他拒絕不了自己,所以才問出口。「只要有這一天的來臨,再久我都肯等。」

    他沒有回應她的要求,僅是專注地盯著那雙眼眸,見到她渴望飛躍在天際間的想望,才終於下了決心。

    「我只允諾你,終有一天,這天朝的氣脈,不再將你困得寸步難行。這天下,你能隨心所欲的行走自在,無人攔你、無人擋你。」

    「那時,你會在嗎?」

    衛泱攬住她,那道摟在懷裡的身軀又軟又輕,讓心腸冷硬的他,也軟化了自己的心。「我會待在我應當在的地方……而六神,將長伴你左右。」

    素景勾起嘴角,抬起頭,輕輕地在他的嘴角留下一個吻。

    他的承諾說得極重,令她的心不再感到飄蕩無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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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風輕襲,白雪融盡、新芽吐枝,四月的天已遠離寒冬,後臨夏日。

    符華堂坐在馬背上,與身旁的衛泱說道:「天女一去,真能助天朝搶下北境此役勝利?」

    「結果若不是如此,我不會讓天女起家這一遭。」糧草押行前,他做了假卦,平穩了聖上的君心,激勵了文武百官的眾心,卻始終安定不了自己的心。

    「這樣一來,定賢王班師回朝的日子又近了。」天女不可能會久留陣前,承熅必定會無所不用其極,以贏得勝利。

    「八爺那邊有什麼動靜?」

    「目前暫無跡象。」符華堂看著腳下成列的押糧隊伍,行蹤相當隱密,怕的也是有人半路打劫之情事。「復應和璟丹到北境也已經半年多了,這場仗要打多久才能回天朝?衛泱,你心裡有底嗎?」

    再拖下去,過了夏季很快又要到嚴冬,這仗就更難打了。

    說實話,再難困的險境他們都遇過,並且也齊心協力的捱了過去,可是這次不同,僅有文、武雙判兩人獨撐,其他人在宮中無法給予有利的支持,符華堂怕一拖再拖,會拖累了朝廷對六神的信心。

    「最遲,夏末就要收兵。」

    「若到時拿不下,該怎麼辦?」符華堂當然是相信花復應他們的,可是凡事都有個萬一,戰事不是兒戲,任憑六神再如何神通廣大,衛泱算盡天機,也無法控制那看不見的變數。

    「別小瞧了復應他們,我只擔心天女上陣,是宮裡人逼六神踏入的陷阱。」

    「若你真的擔心,必要時就派勝罡到北境去吧。」勝罡領有武職,只要請同一氣的文官舉薦上奏,要派上前陣並不難。

    「聖上這糧草給得不甘不願,兵又派得拖拖拉拉,不就是要看六神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嗎?」朝廷不但要面子,還要裡子,把光榮攬上身,把爛泥往六神身上攪。「承熅要糧要兵,只能上這一回信,北境國土若不收復,下次就再也要不到了。」

    素景押去的那些糧,最多讓那些兵到初秋,這表示什麼?

    代表朝廷壓了時限給他們,絕不會任承熅予取予求。

    「四父子可是皇子,普天下哪有老子餓死小子的事兒?」

    衛泱看著漸行漸遠的隊伍,像是已走到天涯海角,瞇起眼還想細瞧。「承熅可能無皇室血緣。」

    這個驚人的變數,很可能會令六神前功盡棄。

    「那我們不都是白做工了?」符華堂不敢相信。

    「還不能妄加斷定。」衛泱的目光益發深暗,不知在琢磨什麼。「只要沉下心對應,就一不定期能踏上我們該走的正道。」

    「如果承熅坐不上帝位的話,那麼天女和六神……」

    「凡對帝位覬覦者,六神一律斬草除根!」衛泱一掌按在符華堂的肩上。「所以,別再想那些不會發生的事。」

    春風,應當是輕柔暖和的,可符華堂卻覺得這風吹在身上,像針似地扎往他肉上。

    「日後,我還要藉你之力。」衛泱輕笑,笑容高深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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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火中,是沒有仁慈的。就好經深宮中的惡鬥,永遠不會有消彌的一日。

    它僅會一次次以不同的面貌,重新來到人們的心間,然後變成一頭噬血善妒的狂魔,令人相互殘殺,力拼高下。

    素景自馬背上摔下,虛弱地倒在富璟丹的懷裡,尖銳的箭矢穿透她的肉身,肩頭像是有團火在燒。

    她的眼前,就是一片腥紅的天!

    熄火綿延、哀鳴沖天,久聚不散的死氣,千百年來都徘徊在此地。

    「天……天女……」馬背上的花復應,呆滯地看著一名奮不顧身的女人,為自己擋下了一箭。

    三人渾身浴血,皆分不清空間是何時沾染上的。

    傷重的素景還來不及喊出聲,便眼見富璟丹後頭有一道銀光落下,艷紅的血在半空畫成一道弧線。

    耳際傳來花復應扯心裂肺的嘶吼聲,隨即對方人頭落下,粘膩的星臭血味飄浮在鼻間。

    「璟丹……」花復應翻下馬背,見他背傷可見骨肉,無法置信眼前空間發生何事。

    「帶天女走,快!快帶她撤兵。」抱著素景,富璟丹不敢讓她觸及沙地。

    「我們一起走!」花復應不願在此刻將他拋下。

    「快帶天女走,要保下她的命!」他將素景抱上馬背,要花復應趕緊離開。

    「那你呢?」

    「由我來斷後。」富璟丹的話聲有些喘,熱血濡濕了鎧甲,腳下立足的沙地,成了褐色的血地。

    「我們同進退!」花復應一手拉住他。「不是說好戰事停歇後,要一起離開六神的嗎?」若她在此刻拋下他,他怎能全身而退?

    「現在已經做不到了,你快帶天女撤兵,不要留戀。」富璟丹握住她的手。「只要保住天女,六神還是有勝利的機會。」

    「我不走!」花復應失控地大吼。「朝廷真的把我們的命放進心底嗎?」要是連她都絕情絕義,那誰來保他的性命?「直到現在都還沒派援兵來,存心就是要我們死在這裡。眼下已是孤立無援,你卻要我拋下你?」

    「我們別無選擇!」富璟丹激動得眼眶泛紅,哪裡不知彼此的處境?「天女不能死,她一死就前功盡棄了。」

    「你的命,由我來守護。他們不保你,我護你!」

    「復應,我的命不值錢。」富璟丹催促著她,要是再拖延下去,三人皆會葬身於此。

    「你不值,那誰的才值錢?」

    「除了天女,我們還能怎麼做?」富璟丹痛心疾首。「已經回不了頭了!」天女為她擋下這一箭,代表他們脫離不了六神了。

    聽見他如此說著,花復應兩眼一紅。「就因為我們背負的天命嗎?」

    「你比誰都清楚。」富璟丹看著傷重趴在馬背上的素景,兩眼黯然。

    「就是因為她!」花復應一把拖下素景,拾起斷刀就要往她身上揮去。「因為她,所以我們得走上這樣的路!如果沒有她、沒有她的話,我們就無須這樣活!」

    「素景眼看花復應崩潰,觸碰在泥地的肌膚燒燙開來,令她忍不住啜泣掙扎。「不要……」

    富璟丹在花復應落刀前一把攔住她。「你瘋了嗎?我們一路走來,不就是為了守護天女!」

    「她讓我得不到你,讓我們活在人間煉獄中!」花復應淚流滿面,到現在他還想要護著這軟弱的女人,放棄他倆的愛情。「你承諾過我的事呢?」

    他的沉默,令花復應心痛難忍。

    「做不到了,是不是?」她仰天大笑,笑得扯心裂肺,雙目燒紅。「我絕不饒她!」

    花復應揮起斷刀,震臂欲向素景砍去。這幾年來她多想逃,卻因為所謂「天命」,困得他倆無路可走,她不會輕饒她,絕不!

    富璟丹拿起刀,兩人劍拔弩張,情勢緊張。

    素景卻僅能癱倒在地上,見本是相愛的兩人因此反目成仇,彼此折磨。

    素景的淚滾落在地,滿身的傷痕令她無法武器勸阻,僅能任他們互相傷害。

    此時,一道絳紫色的身影翩然而落,擊出一掌將花復應打倒在地,抱起傷重的素景。

    「衛泱……」看著不該出現於此的男人,素景不覺心頭一暖。

    「忍著點。」衛泱折斷她身上的箭矢,卻不敢輕易拔出箭頭,就怕失血過多。

    他的目光望著遠方,符華堂這一箭射得極準,他就是要素景替花復應擋下這一箭,讓她至此再也無法生出逃離六神的念頭。

    衛泱這一棋,下得極其凶險。

    「你以為自己真的能逃到天涯海角嗎?」衛泱惡狠狠地對趴倒在地的花復應說道:「你讓天女替你償這一命,丟盡六神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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