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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周貞觀

    黑衣男子懶懶的伸出一手,手指微握又張開,轟的一聲,平空出現五團火球。熊熊烈焰,燒得炙人肌膚。

    「你想燒多久?一年夠嗎?」

    巫主庭張口結舌的瞪著那五團比吊在一旁的鹵豬頭還大的火。燒上一年?聽他的口氣,像是小意思似的。

    「這是真的火?」

    「是真的。看你是要燒人燒獸燒山燒鬼燒妖怪,全都可以燒。要燒到連灰都不剩,也沒問題。」

    巫主庭用力喘了兩口氣。這火這麼能燒!比她專門用來燒妖怪、不能傷人的淨火,還要厲害千百倍!

    「可以收起來嗎?」

    黑衣男子的手隨意一揮,五團火球倏地消失無蹤,只餘空氣裡上升的溫度,顯示火球曾經存在。

    「哇!」巫主庭驚歎不已。

    他單是這一手火球絕技,就足夠震懾百妖了。那火能燒妖燒人燒鬼,難怪當時老祖宗跟其他六十九名術師,還有許多術師們養的式神,花了五天五夜才終於封印住他。

    「小玩意罷了,用得著這般大驚小怪?」

    他果然是非人類,這樣的絕技都叫小玩意;如果她有這項「小玩意」,早就成為縱橫古今的巫家第一人。那麼也許四年前,他們就不需要遷村,親人也不用犧牲生命,甚至換她放把大火,給那群兇惡的蒙古兵嘗嘗。

    看見她帶有幾分欽佩的表情,黑衣男子揚起一抹自豪的笑容,彈了彈手指,展現另一項絕技。

    「啪——」一道刺眼亮光驟然出現,伴隨著低沉的隆隆聲,擊在不遠處的土地上。

    「……這是什麼?」巫主庭瞪著那微焦的泥土,半晌,才有辦法開口問道。剛才那東西太快了,她沒看清楚。

    「雷。」

    「你是說下雨之前,天上會出現的那種雷?」

    「差不多。不過這是我打出來的雷,所以聲音沒那麼吵。很適合用來擊殺一些有點道行的人和妖怪。」

    巫主庭終於能瞭解老祖宗寫到當年那場戰役死傷慘重,最後僅剩下他與另外重傷的兩人的慘烈情形。有這樣一個眨眼間就能劈出悶雷的敵手,用人海戰術的優勢實在有限。不過,老祖宗當年真厲害,這樣舉世無雙的大妖,他居然有辦法將之封印;而且斗了五天五夜之後,老祖宗還活了下來,開宗立派,流傳巫家道術,真令人敬佩。

    「這樣一道雷,就能殺掉一隻妖怪?」她問。雷術這麼好用,她等一下來去查翻古籍,找出巫家所有跟雷有關的道術,用最快的速度學起來。

    「剛才那道雷只是讓你見識見識,不成氣候的小妖怪是打得死,有修行的妖怪就要換大一些的雷,如果有五百年以上的修行,那就要兩道巨雷同時劈下才能滅了他。」

    「什麼?!你能同時劈下兩道雷?!」巫主庭簡直不敢相信。

    「我最多能同時劈下九道雷,只是這聲音就很響了,跟天上的雷差不多大聲,鬧耳朵,所以我不常用,而且也沒什麼機會用,五道雷就足以開山裂石,九道雷下去,能把一座城劈成焦土了。」

    老祖宗啊,您實在太令人崇拜了!這樣的驚世大妖,您居然能把他封印。晚輩慚愧呀!巫主庭在心中默默地想著。

    不過,她有些不解。「你怎麼知道九道雷能把一座城劈為焦土?」

    「因為我劈過啊。那時我想知道自己的雷能劈到什麼程度,就一道一道的練呀,一道一道的找不同東西試啊。總是要有東西讓我試試看雷的威力吧。」男子稀鬆平常的說出曾經是人間慘事的過往。

    在他的眼裡,這世間的人很多很多,多到跟山裡的螞蟻一樣,沒什麼價值。殺了一隻跟一百隻,並沒什麼差別。對人而言,螞蟻的生命沒人會去尊重;對他而言,一座城的人命跟一個螞蟻窩的命是差不多的。

    老祖宗啊……您怎麼沒把這只任性的妖怪多封印些時候,讓他破石而出,在人間溜躂,這不是給亂世的百姓更添艱難嗎?巫主庭悲歎。

    「只有我家祖宗收過你嗎?沒有其他人、沒有其他的天兵天將?」

    「人沒有,神也沒有。」

    「為什麼?」她驚訝。這只妖怪會使火喚雷,還能夠劈焦一座城,這般危險的妖力足夠被鎮壓在五指山下一千年吧!

    「我就是我,我就是神,我就是天意。」黑衣男子自豪的說道。

    「你在打啞跡?」她聽不懂。

    「你知道為什麼會有水災,為什麼會有旱災,為什麼會有蝗災,為什麼會有瘟疫,為什麼天雷有時會燒山?」

    「……」她苦思。

    「如果神祇做好事,怎麼會有那些災難呢?」

    「……因為人們不修德性、不崇天敬神,所以上天降下懲罰?」她猜。

    「你覺得被懲罰的人是罪孽深重的人?」

    「不是。」很多是無辜的老百姓。

    「哈哈哈!『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天意是沒有語言的,天道是沒有形體的。春夏秋冬四季,自有其流轉運作,萬物吸收日月精華,自有其生滅,這就是天地間的道理。你不能只要蓬勃的春,不要酷熱的夏,你不能只要豐收的秋,卻不要寒冷的冬。你不能只要生長,卻不要滅亡。天地有善有惡,有高山有平原,有沃土有沙漠。」

    「所以你是天道裡的惡?」

    黑衣男子放聲大笑。「為善為惡,一念之間。對沙漠裡的蠍子來說,平原是惡,沙漠是善。蠍子有毒,卻也能入藥治病。水旱災死了許多人類百姓,卻能讓更多的眾生活下去。當年我用雷劈了一座城,城旁邊那座山的走獸、大樹,卻少了獵殺與砍伐,可以繁衍、生存得更好。對城裡的人來說,我的雷是惡;對山裡的生命來說,我的雷是善。」

    巫主庭沉默半晌,「……天道真難懂。」

    「如果我毀了什麼生命,那就是那個生命的劫,他合該遇到我,然後重入輪迴。死亡一定不好嗎?難講。說不定他下一世會更好。」

    巫主庭微皺眉頭,細細思索了一陣子。

    「所以,你是天意?」她決定先問比較能搞懂的。

    「我的所作所為就是一種天意的表現,是天意的一部分。」黑衣男子瀟灑的攤手一笑。

    她半們半疑。「誰告訴你,你就是天意?上天嗎?」

    「是也不是。」黑衣男子朗笑。「有一天醒來,我突然知道自己是天意的一部分。我不知道是誰跟我說的,但是從那一刻起,我就是突然明白了。頓悟之後,我明白了就是明白。」

    瞧見他的自豪表情,巫主庭總覺得有種刺眼的感受。「你是天意,為什麼還會被老祖宗給鎮壓在石下?」哼,她不服氣。

    「遇到那個術師,也許就是我的劫。」黑衣男子聳肩。

    「既然被封印是你的劫,為什麼你來找我的麻煩?」他目前雖然安分守己,一副好相處的模樣,可是他從沒放棄吃她的念頭,別以為她不知道。

    「我高興。」黑衣男子露出一抹你能耐我何的燦笑。

    「……」真是一隻隨心所欲的妖怪。

    不對,他之前說他是……神?

    神!

    「你真的是神?」這個她完全無法理解。

    「是,也不是。」

    「說明白點。」

    「晚上我要吃烤山豬。我知道你中午只切了半隻做滷肉,烤豬肉還要塗前幾天的那個蜜。」他突然想好今晚的菜單。

    「蜂蜜只剩小半罐,沒辦法塗半隻豬那麼多。」她皺眉,他太會吃了。

    他哼一聲。「有多少塗多少,別省著用。」大爺他就是要吃!

    「好啦,你繼續說。」

    確定了美味晚餐,黑衣男子喜孜孜的接著說:「我不是住在天上的神,也不是住在深山的神。我,在人間。」

    「在人間的神?所以你不是妖怪?是神變成的人?」趕快探聽好真相,方便以後她找對法子封印他。她只有自己一人,沒有六十九位術師幫她,更沒有飼養無數式神助攻,因此,相形之下,準確的情報更加重要。

    「我的原形不是人,是獸。而且我也沒特別喜歡人,化為人形只是方便四處行走罷了。」

    是獸?「你的原形是獸,那你還吃那麼多肉?」巫主庭細細打量他,想找出他身上是獸的線索。既然是獸,吃那些飛禽走獸不是自相殘殺嗎?

    「你有聽過老虎因為是獸,所以就不吃羊不吃鹿嗎?」

    「是這樣說沒錯。所以你的原形是老虎?」

    「不是。」

    「噢。」真可惜,猜錯了。

    「其實要我吃人也沒關係,又不是沒吃過。還是我去抓個人回來給你煮?」她煮的肉比生吃還要美味。

    「千萬不要!」巫主庭驚恐。她怕他真的抓人回來!

    「不要就算了。」黑衣男子隨意的揮揮手。

    巫主庭輕吁了一口氣,抬手一擦,發現額角被他的話給駭出冷汗。

    她整理一下思緒。「好了,你是獸,是在人間的神。等等!獸怎麼可能變成神?」

    「神獸,你總該聽過吧?」黑衣男子斜睨了她一眼。「狻猊就是神獸的一種,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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