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不理想結婚

第27頁 文 / 季可薔

    「你說得對,傳雅,我是……笨蛋。」他啞聲哽咽,撫摸著愛妻寫下的每個字句,心痛得幾乎不能呼吸。

    他太笨了,真的笨透了,他傻到猜不透她成全他的心意,還以為她恨著他,不能原諒他。

    其實,她從來沒恨過他吧?她一直是站在他的立場,為他著想,知道他為了不能周全婚姻與理想而苦惱,才演出一出絕情戲碼,逼他遠走他鄉,追逐自己的夢想。

    我不能告訴任何人,他們都太愛我了,如果他們知道真相,一定會心疼我,搶著替我把你叫回來,他們會強迫你留在台灣,好好愛我,可我不要那樣,我希望讓你自由。

    為了給他自由,她不惜欺騙每個疼愛自己的人,寧願所有人都誤會她固執地不肯原諒他。

    「你好傻,太傻了,傳雅,你怎麼……會這麼傻?」戴醒仁酸楚地低語,胸臆緊窒,為他傻氣的妻心疼。

    他抹去淚水,忽地再也克制不了心頭強烈的渴望,他要見到自己的妻子,現在,馬上!

    他抱著那本藏滿心事的手記,旋風般地奔下樓,跳上車,風馳電掣地駛到醫院。他像個瘋子,不顧眾人奇異的側目,一心只想趕到妻子身邊。

    這回,病房門扉半開,她正巧探頭出來張望,似乎在尋覓著他,但一見到他,她困窘得立即甩上門。

    他開門進去,她站在窗邊,背對著他,身姿高傲挺直,卻又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嬌弱。

    「你……又來做什麼?」她嗓音沙啞。「如果要跟我說你不當醫生的事,我不想聽!」

    她語氣好嗆,態度好傲慢,但他知道,她其實是心疼著他,不忍他輕易放棄自己的理想。

    若不是他今日瞧見她的手記,她還想隱瞞自己的真心多久?

    戴醒仁咬牙,胸海翻湧巨浪,他驀地街上前,自身後環抱住他最愛的女人。

    「你做什麼?」她嚇一跳。

    「我是來跟你說一件重要的事。」他緊緊圈住她,與她耳鬢廝磨。

    她一陣顫慄。「我說過了,如果你是要說——」

    「我愛你。」他低語。

    「什麼?」她震住。

    「我愛你,傳雅。」他熱烈地示愛,向她坦承,劫白自己一顆絕無虛假的真心。「五年前愛你,現在還是愛你,我從來沒有一天忘記過你,每天都想著你,作夢也會夢見你,跟你重逢以後,我發現自己又更愛你,比以前還愛。」

    「你……,」她說不出話來,神魂因他熱情的愛語顛倒迷離,她甚至以為自己在作夢,否則就是幻覺,這個對愛情一向笨拙又遲鈍的男人,怎麼可能如此對自己表白?「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他輕輕地轉過她,就著房內溫暖暈黃的燈光看她迷濛的容顏。「我愛你,傳雅,這句話我老早就想跟你說了。」

    她默然,珠淚盈於羽睫,在他眼裡閃耀。

    「你也愛我的,是不是?」他顫聲問。

    她點點頭,似是啞了,難以成言。

    「你是為了成全我的理想,才會把我趕到美國去,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

    「我都看見了。」他掏出擱在外套內袋的手記。「這個,還有你收藏的那些VCD,我都看見了。」

    「你怎麼會——」她驚愕,轉念一想,立時恍然。「是藝安,對嗎?是她發現了這些,告訴你的嗎?怪不得她剛才回來看我時,表情那麼詭異,她真是……太多事了。」

    「如果她不告訴我,你還打算繼續瞞著我嗎?」他責備地望她,愛撫她眉宇的指觸卻溫柔地令人想落淚。「你怎麼可以把這一切委屈都藏在心裡不說?你這五年來過得有多苦?」

    「我不苦的,我很……高興。」她淚眼迷濛地凝睇他。「你不是說,你這五年來學到很多,增廣很多見聞嗎?這證明我當年沒做錯,我應該放你自由。」

    他悵然回迎她深情的注目。

    他不能說謊,不能說這五年他過得不充實,不能說他在救回每一條生命時,面對他們蒼白卻喜悅的臉龐時,心中不曾感到一份成就的滿足。

    她說得對,若不是他以為她恨著自己,這些年來,他絕對走不開,不可能留她一個人在台灣苦苦守候。

    「可是,太委屈你了,太折磨你了……」就算這五年成就了他的夢,他的理想,也不能因此犧牲她啊!「我不想你為我受苦。」

    「我不苦的。」她笑著流淚。「從我愛上你那一刻,我就知道,從此你的夢就是我的夢,你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成全你,等於成全我自己。」

    成全他,等於成全她自己。

    這是一份多麼深邃、又多麼纏綿的愛,他擔得起嗎?值得她如此摯情狂愛嗎?他只是個……那麼平凡的男人。

    怪不得他說自己不想再當醫生時,她會那麼生氣,那麼心碎,他等於是在踐踏她的愛啊……

    「我是捨不得你。」他哀傷地對她告白。「我不想再面對一次那樣的選擇了,選擇你,或是病人,這種抉擇太痛苦,我辦不到。」

    「原來如此。」莫傳雅終於懂了,懂得丈夫不是不珍視自己的理想,是更珍視她這個妻子,她感動地親了親他濕潤的唇,只覺得滿腔愛意甜蜜地融化。「謝謝你這麼珍惜我,醒仁,但你是醫生,這就是你必須承擔的,你說是不是?你只要記得,當你用最真誠的心面對病人時,不管那時候我在哪裡,我都以你為榮。」

    「你以我為榮?」他震顫地低語。這是一個男人能聽到最珍貴的讚許了,尤其是來自他最心愛的女人。

    她揚起眸,與他對望,無須再多說什麼,再解釋什麼,所有的情深意重,勇敢堅毅,都在這一眼相凝。

    他是醫生,她是醫生的女人,只要他最愛的人是她,她就是最強的女人。

    之後

    得知戴醒仁夫婦已和好如初後,朱湘琳終於死了心,抱著遺憾回到美國,兩年後,她遇上了真命天子,嫁給一個腦外科醫生。

    經由莫傳雅的安排,喬旋如願與戴醒仁有了進一步的接觸,兩個男人先是在網球場上一比高下,盡釋前嫌後,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一年後,夫婦倆到歐洲補度蜜月,在一個甜蜜激情的夜晚,莫傳雅懷孕了,戴醒仁欣喜若狂,興沖沖地查資料做功課,與嬌妻同上媽媽課程,學習如何成為一個父親。

    為了安全起見,莫傳雅於預產期前兩周,提前住進醫院待產,戴醒仁幾乎不眠不休地監控並照護愛妻的生理情況,陪同她一起進產房,滿懷驚恐與心疼,迎接活潑可愛的新生命。

    他們生了個漂亮的女兒,眼睛很大,睫毛很長,肌膚透白如瓷,翹挺的鼻子就像她爸爸一樣,勾著傲慢韻味,粉唇像媽媽,總是噙著笑。

    依據莫家「詩禮傳家」的輩分排序,他們將女兒命名為——莫家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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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年後秋高氣交的時節英國鄉間

    「媽咪,爸爸好慢喔,怎麼還不回來啊?」

    一頂展開如傘蓬的樹蔭下,坐著一個如洋娃娃般清秀美麗的小女孩,女孩雙手環抱著胸前,尖俏的下巴高傲地揚起,坐姿猶如女王。

    她在生氣,因為她最愛的爸爸答應陪她一起放風箏,結果卻爽約了,離開一個小時還不見人影。

    「媽咪!」她微微拉高嬌嫩的嗓音。

    她的母親不理她的抗議,逕自在一旁摘野花,摘得盡興了,才慢條斯理地捧著一束花,回到綠蔭下。

    「媽咪好討厭,都不理我。」小女孩嘟起小嘴。

    莫傳雅笑了,眨了眨靈慧的眼,用手指輕刮女兒嬌俏的鼻尖。「你在這邊胡亂發脾氣,我幹麼理你啊?又不是笨蛋,還來受氣呢!」

    「人家哪敢氣媽咪啊?都是媽咪氣我。」莫家歡超哀怨,他們家有個小小食物鏈,她吃定爸爸,爸爸愛偷襲媽咪,媽咪最會管她。

    「我氣你?我哪有啊?」莫傳雅裝無辜,挑了一朵最楚楚可憐的小白花遞給女兒。「哪,這朵送給我們歡歡,媽咪最愛你了。」

    「我才不信。」莫家歡看破了。「你明明最愛爸爸。」

    「呵。」莫傳雅輕笑,疼愛地捏了捏女兒鼓起的薔薇頰。「媽咪愛爸爸,也愛你啊!還有你這小壞蛋,生什麼氣啊?爸爸又不是故意不陪你,是因為剛剛路上有個農夫生病了,爸爸要幫他急救,又要送他去醫院,所以才晚回來啊,難道你不覺得爸爸這樣幫助別人,很酷嗎?」

    「是很酷啦。」莫家歡放下環抱在胸前的小手,有些不情願地笑了,她不得不承認,不只媽咪愛極了爸爸,她自己對爸爸也是崇拜不已。「可是他還是要快點回來陪我放風箏,不然我就不理他了。」崇拜歸崇拜,還是得下最後通牒,顯示一下女王氣度。

    「老天爺,我們怎麼會養出這麼任性的女兒啊?」莫傳雅狀若無奈地搖頭。「都怪爸爸太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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