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季可薔
「看來你那時候,生活過得很充實啊——」某次,當他說到口沫橫飛時,她如是酸酸地評論。
他愣住,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最後,不得不坦承。「那段日子,我的確收穫很多。」不論是醫術的精進或眼界的開闊,他都得到充分的成長。
「你有收穫,那就好了。」她回他一抹笑,笑意很清淡,卻又飽含著某種濃郁的滿足感。
他猜想,她是為他高興。
「那你呢?你這五年過得怎樣?」他反問她的生活。「為什麼不當記者了?」
她聳聳肩。「我這人本來就沒什麼夢想,當記者也好,當醫院董事長也好,都沒什麼分別。」
「可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你絕不會接掌家族事業的。」醫院不也算是莫家家族事業之一嗎?
「這間醫院……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
她別過頭,默然不語。
他怔愣地瞧著她蒙著淡淡憂愁的側面,腦海靈光乍現——該不會是因為他是醫生,她才主動想接下醫院董事長的職務?
難道,是為了他嗎?
他想問,她犀利的目光卻阻止了他,他就算神經再大條也看得出來,她不會喜歡他對這問題追根究柢。
於是,他不問了,一顆心卻因此更悸動,為她強烈奔騰,無法控制。
他幾乎忍受不了一天不見她,每天都想看到她,看她偶爾俏皮偶爾嗔惱的容顏,每天都想聽到她,聽她有時溫柔有時諧譫的笑語呢喃。
怎麼離她愈近,相思的滋味反而更難熬?
愈是看她聽她,他愈是不能明白,為何自己能夠離開她五年,而不成為一具孤單的行屍走肉?
他比五年前更愛她,更迷戀她,更不能想像失去她。
這天,動完一場大手術,已經過了晚上八點,他想她大概已經回家了,卻仍是不由自主地往她辦公室走去,發現燈光暗著,又悠悠地走往兒童病房的樓層。
就算她不在,他仍眷戀地想尋她殘留的形影,嗅她逸落的餘香,他覺得自己癡了,想走她定過的每一步路,想與她的足跡纏綿相印。
他來到兒童遊戲室外,悄悄推開門扉,他以為迎接自己的是一室靜幽,不料卻是見她半倚在沙發上打瞌睡,懷裡還抱著一個小男孩。
他認得那是個罹患血癌的孩子,正在等候適合的骨髓移植。
他躡手躡腳地走向一大一小,蹲下身,眼潭深邃地將面前這幅美好的畫面包容進最深處。
小男孩微微動了動,醒了,朦朧地張開大眼睛。
「噓。」他將食指抵唇,比出噤聲的手勢,小男孩聰明地領會了,點點頭。
他輕輕抱下小男孩,送回病房床上,然後又走回遊戲室,她仍安靜地睡著,他輕巧地托住她後頸,讓她在沙發上舒服地平躺,脫下剛換的乾淨醫師袍,蓋在她身上。
然後,他像個癡情的傻瓜,坐在地上,就著昏蒙的燈光,用自己的眼睛,一分一寸地描繪她姿影。
她真美,比以前更美,五年前的她若是顆半熟的蜜桃,那麼現在,蜜桃成熟了,可口地掛在枝上招展著,吸引人口腹之慾。
他怔怔地望著她彎彎的眉,她挺俏的鼻,薄巧的耳殼,透出淡粉色的芙頰,以及那兩辦彷彿藏著亙古魔咒的朱唇。
一股熱血驀地沖湧下腹,他繃緊全身肌肉,強忍住不該在此地放肆的男性慾望。
可她偏偏在他汗流浹背的時候,嬌媚地低吟一聲,輕顫彎密的羽睫。
她醒了,揚起眸,與他四目相凝,眼神傭懶迷離,似是仍處在半夢半醒間。
咒語生效了,他難以克制地傾向她,吮住她甜蜜的芳唇。
她沒有抗拒,懶洋洋地迎接他,他懷疑她是睡得迷糊了,才對他如此慷慨,但他可沒紳士到放過難得的良機,熱烈地啄吻她。
她展開藕臂,魅惑地勾下他肩頸,兩副軀體在沙發上交纏,如兩條蛇,滑膩地扭在一起,誰都捨不得放開誰。
「你等等。」他凝聚全身僅餘的自制力,躍下沙發,快速地鎖上門,落下窗簾,將兩人藏在他人無法窺見的密室裡。
她看他俐落的舉動,忽地笑了,嬌媚性感的笑聲,勾惹他心弦,熊熊的慾火燒得更加旺盛,他一把摟住她柔軟的嬌軀。
她軟偎著他,啞聲低語:「我們不應該在這種地方……做那種事。」
「管它的!」他管不了,封鎖了五年的情慾野獸,已等不及破柙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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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過後,她說她餓了。
「你想吃什麼?」他愛憐地撫摸她眉宇。「我去買。」
「蛋炒飯。我不要買的,要你做給我吃。」她要求,語氣是任性的。
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她任性,溫柔地笑了,牽起她的手。「走吧。」
如同五年前,兩人這回還是溜進住院醫師的宿舍廚房,戴醒仁打開冰箱找材料,也欣喜地在電鍋裡發現半鍋剩飯。
莫傳雅坐在餐桌邊當她的大小姐,閒閒等開飯。
戴醒仁回頭瞥她一眼,忍不住搖頭。「你還是沒學會嗎?」
「學會什麼?」
「我不是留了一本蛋炒飯的食譜給你,你沒學著做嗎?」
「為什麼要學?」她輕哼。「我才不學。」
「因為如果你想吃,你家廚師自然會做給你吃嗎?」他笑問,自己也覺得當時太無聊、怎麼會想到留食譜給她?她可是千金大小姐,何必自己親自下廚?
「你後悔了?」莫傳雅看透他思緒,不愉地瞇起眼。
「後侮什麼?」
「後悔留那本食譜給我。」
「也不是後悔,只是覺得好笑。」他自嘲。「我本來是想,你既然愛吃我做的蛋炒飯,說不定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自己做來吃,不過現在想想,你沒必要自己學著做。」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呢!」她尖銳地反駁。「我不學做蛋炒飯,有別的原因。」
他一愣。「什麼原因?」
她瞠瞪他,不說話,眼底蘊著滿滿的懊惱。
他又哪裡說錯話了嗎?戴醒仁自省,卻找不到原因,只好虛心向本人求教。「傳雅,你到底怎麼了?」
她別過臉,看來是不想理他,他正想歎息,她忽地幽幽揚嗓。
「如果我學會,你就不會做給我吃了吧?」
他怔住。
「我幹麼要學會?」她嘟起嘴,怒斥他。「我學會了,你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這意思是,她一直在等他回來嗎?他傻傻地凝望她薄嗔的容顏,不敢相信。若是真的如此,為何她不回電話,也不回信?她只要說一聲,他會馬上趕回來啊!
「傳雅,你——」
「不要問了!」她傲氣地打斷他,似嗔非嗔。「不許你問。」
他識相地閉嘴,不再多問,施展許久未曾賣弄的廚藝,炒了兩盤色香味俱全的蛋炒飯。
她心滿意足地吃飯,他坐在她對面,跟她一起吃,看她含笑的表情,心弦陣陣牽動。
「傳雅,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他鼓起勇氣開口。
「什麼事?」她放下湯匙,拿紙巾抹了抹嘴。
他深呼吸。「我在想,關於我們的婚姻——」
「你想怎樣?要離婚嗎?」她反應迅速。
他顧不得她是真心這麼想,還是故意逗他,急著澄清。「我不離婚!」
她眸光一閃。「那你想怎樣?」
他直視她。「我是想,既然我們是夫妻,應該要住在一起。」
「這麼快就想跟我一起住?」她嘲諷地揚唇。「還早得很。」她還沒懲罰夠他呢。
他蹙眉。「你的意思是……」
「以後再說。」她壞心地不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看你的表現能不能讓我滿意。」
這意思是要繼續考驗他嗎?他歎息,心甘情願地領受愛妻的責罰。
「傳雅,下次我休假的時候,我們……去哪裡走走好嗎?」他小心翼翼地問,很怕連約會都被打回票。
沒想到她卻是朝他盈盈一笑,乾脆地應許。「好啊,到時你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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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早晨,戴醒仁到醫院附設的健身中心運動。
今天,他跟妻子說好了要約會,凌晨五點多,他便興奮地在醫院宿舍醒來,再也無法成眠,於是早早梳洗,索性到健身中心發洩過剩的精力。
一個小時後,他淋浴沖澡,刮鬍子、梳頭髮,仔細打理自己,對著鏡子左顧右看,確定外表無懈可擊後,才駕著愛車來到嬌妻住的公寓樓下。
結果還是來得太早,他自嘲地勾唇,笑自己太心急,按捺住性子,在樓下又足足守候了將近兩個小時,才按她家門鈐。
她又讓他等了二十分鐘,才姍姍來遲地下樓。
映入他眼底的倩影,依然教他驚艷萬分,只是她臉上的腮紅似乎上得太多了,氣色顯得有些不自然。
「幹麼一直看我?」她沒好氣。
他笑了,手指輕刮她柔嫩的臉頰。「你不覺得自己腮紅抹太多了嗎?像猴子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