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風光
「聿海,這次我不會再阻止你了。今天工讀生開學,不會過來幫忙,店裡就剩我個人招呼,我沒有餘力再攔你。」她好整以暇地把咖啡倒入杯中,定定地望著他。「只要你記得,你做什麼,我就跟著做什麼。」
他抽一根煙,她就抽十根;他喝一杯,她就喝一瓶!
這種無言的威脅,令裴聿生活經驗無力地瞪著她。眼見時間已來到十一點,接下來就是熱鬧的午餐時間,第一批客人已經走進門,她一個人怎麼可能應付得來?
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
「我留下。」說得有些勉強。
聽到這話的沈語茗笑了,將本日第一杯半糖雙倍奶量的咖啡放到他身前,然後轉身招呼客人去了。
張大眼瞪著這杯咖啡,他深深有種受騙的感覺,她根本吃定她會留下。
一次心軟之後,裴聿海毫無選擇地變成寄語咖啡館的固定班底。
看著她一個人忙碌,他便狠不下心視而不見,當有男客人上前搭訕時,他鐵青的表情往往能嚇退幾個心懷不軌的傢伙。
就這樣,他留了下來,幫她端盤子、算賬,偶爾還要修修壞掉的窗戶或電燈什麼的,工作不算忙,但確實讓他少了很多胡思亂想的時間。
她沒有再提起要和他復合的事,反正他就在她身邊,觸手可及;任何有關的他耳疾的事她也不再說,壓根把他當成一個正常的人——其實戴起助聽器,他也跟正常人沒兩樣。
在她軟硬兼施下,他十分不得已地必須接觸形形色色的客人,他發現並沒有人會對著他的耳朵竊竊私語,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投以特殊眼光,甚至有人猜測著他是店老闆,直言若非他看起來還稱頭,他們追老闆娘是追定了。
地球一直在轉,時光不停逝,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事在忙碌,根本不會有人注意他有什麼不對。
在別人眼中,他還是出眾的,和沈語茗是極為相配的一對;在她眼中,他仍是那個愛她及她愛的男人。
這些事實讓他慢慢覺得,自己以前的顧慮和逃避,似乎只是庸人自擾,因為他擔心的事一項都沒發生。
就這樣,裴聿海慢慢地重新走入人群,因沈語茗的好言相求,他去把半長不短的發剃回以前的五分頭,露出那令人自卑的助聽器,作息也漸漸正常。有好幾次關店後,他幾乎不想回到那個沒有她的髒亂家中,那張失去她氣息的冰冷大床,就像長出千萬根刺,叫他睡不安穩。
店門又被推開,沈語茗反射性地微笑道:「歡迎光……啊!是你,你好久沒來了。」
「是啊,因為沒有人拜託我了嘛。」進門的高中生先是傻笑,但一眼瞄到面無表情的男人時,傻笑頓時變成驚訝。「是你?你乾脆來這裡工作了?」
裴聿海冷冷地瞥他一眼,裝聾作啞當作不認識他,反倒是沈語茗神秘地一笑,問道:「同學,你認識他?」
「當然認識啊!」高中生點點頭,他認為既然他們都一起工作,應該也有相當的瞭解了,便老大不客氣地洩起裴聿海的底。「我以前來買蛋糕,都是他叫我來買的。」
「哦?」沈語茗眼帶笑意地瞄向身旁臉色難看的男人,盡力不讓自己笑出來,「他為什麼叫你來買呢?」
「我猜他一定是想追老闆娘你啦!」沒察覺裴聿海已經開始扭曲的臉,高中生仍在大放厥詞,「而且他很小氣說,有時候老闆娘你多送我一個蛋糕,他也不分給我耶!」
「小鬼,你閉嘴!」被點名的男人終於忍不住低吼。
「聿海,我昨天手割傷了,你幫我洗幾個杯子好嗎?」為避免有人死於非命,沈語茗故作鎮靜地向他揚了揚手上傷口,把想笑的感覺硬吞進肚裡。
明知道她這是故意支開他,裴聿海卻只能冷哼一聲,給了高中生一個警告的眼神,十分不情願地去洗杯子。
「同學,他走了,你別怕。」沈語茗挑了一個芒果奶酪放到高中生面前,溫柔地笑道:「告訴我,你怎麼會覺得他想追我呢?」
有好東西吃,又有美女罩著,高中生就想,反正裴聿海來工作,害他少了一個打工的機會,此時不多出賣一點更待何時?
「很簡單嘛!我就住他隔壁,老闆娘你這店才開,他沒兩天就叫我來幫他買蛋糕,要不平時他根本不跟鄰居說話的。」他滿足地一口吃下半個奶酪,「他還常常問我今天店裡情況怎樣,老闆娘看來心情如何,最重要的,他還很關心有沒有男人要追老闆娘呢。」
裴聿海雖站在廚房,但開放式的空間,門又沒有關,他依舊能十分清楚地聽到那小鬼如何老實地……不,如何誹謗他的名譽,叫他恨得牙癢癢的,臉龐浮上詭異的暗紅色。
「還有那一次,老闆娘店裡闖進了幾個流氓,是我去跟他通風報信的,他才能來英雄救美啊。」說到這學不忘先誇耀自己的功勞。「老闆娘你還不知道,他當時一聽到你有危險,人馬上就衝出去了,門沒關也就算了,還急到忘了開車,用跑的到店裡。哇塞,我頭一次看到人跑這麼快!」
「是這樣嗎?」沈語茗不著痕跡的回頭瞄了一眼洗杯子的男人,兩人眼神一交會,她奉上一記曖昧的笑容,他立刻難為情地別開,洗杯子的力道,像要來個支手碎瓷杯似的,異樣的大力。
「老闆娘,究竟他追到你了嗎?」高中生好奇地探問。
廚房裡,洗碗的男人聽到這個問題,心裡一緊,迅速地將吵人的水龍頭關上。
「他早就追到我了。」沈語茗笑咪咪地答,「在兩年前。」
「兩年前?」高中生有些傻眼。
「是啊,不信你問他。」挪了幾步,她一手將躲在廚房的男人拉了出來,手緊緊環著他的手臂,抬頭朝他甜笑。「聿海,你告訴他我們的關係是什麼?」
她知道這店裡還有許多人懷疑他們究竟是不是情侶,有些她的追求者也仍不死心,甚至他在店裡也慢慢的有了愛慕者,瞧現在她提出這個問題,某些有企圖的男人、女人便停下了用餐的動作,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趁這個機會,她乾脆一次澄清大家的疑惑,更重要的是,她要逼他承認兩人密不可分的夫妻關係,更要逼他坦白自己對她仍有感情。
「他是……」裴聿海猶豫了下。如果說她期待的眼神是致使他軟化的主因,那這麼一屋子虎視眈眈的男女,便是極有力的催化劑。「她是我老婆。」他心一橫,咬牙道。
此語一出,群眾嘩然,高中生也傻了眼,呆呆地問:「既然是你老婆,那買蛋糕時你怎麼不自己來,還要我跑腿?何況你們又沒住在一起。」
某些客人也開始議論紛紛,還不停地出現「對呀!」、「就是嘛!」之類的言語,是裴聿海只能冷著臉,豁出去了。
「我們有誤會才暫時分開不行嗎?我關心我老婆,喜歡吃她做的東西不行嗎?現在我回到店裡,就代表我們和好了,你這小鬼再多說一句,以後他媽的不准你來買蛋糕!」
他惡聲惡氣地嗆聲,把高中生唬得一愣一愣,也碎了一屋子男男女女的心。
「聿海。」沈語茗秀眉微擰,輕輕撞了下他,免得他把客人都嚇跑了,接著雙手故意環著他腰間。「所以你還是很愛我的,對吧?」
這問題問得他一臉狼狽,卻又在眾目睽睽下不得不回答。
他愛她嗎?無庸置疑。但過去兩人甜蜜時,他就很少講這類的話,現在他仍處在內心的掙扎中,一旦當眾承認的愛,無疑內心那堵被她的柔情侵蝕的、千瘡百孔的牆,會徹底地崩潰倒塌。
可是,以往認為是難以承受的重,或許是因為他越來越習慣面對自己的缺陷,生活也漸漸正常,如今竟然覺得就算承認愛她了,似乎也沒有他想像的那麼令人窒息。
「對,我還是……」他閉上眼,而後像是下了什麼慎重決定似的睜開。「很愛你。」
沈語茗笑了,像春花般的笑,笑中卻落下了淚。她努力了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接到他的下面回應,如何能不教人振奮?接下來,她要慢慢拾回他的自信,裴聿海還是適合當個意氣飛揚的男人啊!
望見了她感動的淚,裴聿海心裡一緊,連忙把她的頭往懷裡一帶。要哭,也只能哭給他看。「你這個愛哭包!」
一屋子人雖然心碎的心碎、驚訝的驚訝,卻也不得不承認今天真的看了一場好戲,也感受了什麼叫真摯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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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海,我們回家吧!」
咖啡館打烊後,當沈語茗提著行李這麼告訴他時,他知道這輩子已萬劫不復,再也捨不下她了。
帶著她回到那個充滿兩人記憶的家,一室的髒亂,讓他有些慚愧,誰知道她一點兒也不介意,直接將行李拿到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