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莫顏
暖陽陽透窗欞的輕紗,灑入明月樓台。
閣樓的雕花門被輕輕推開,丫鬟端著銀耳蓮子湯,擱置在几上,然後走到軟榻旁,榻上美人橫陳,睡得香甜,唇上那抹笑,彷彿好夢正酣,令人有些不忍叫醒她。
「明月姐。」軟榻上的美人,動了動,調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酣睡著。
「明月姐,該起來啦,今兒個初一,是去白楊長屋那兒的日子呢。」軟榻上的人兒果然睜開了眼,經丫鬟一提醒,她半坐起身。
「現在什麼時辰了?」「差一刻巳時。」喔?是時候了,幫我梳洗更衣吧,我得去白楊長屋那兒走走,今日是跟孩子們約定的日子呢。「那些孩子每個月的初一都期盼見著小姐呢,肯定很開心。」關明月讓丫鬟扶起,喝了碗銀耳蓮子墊墊肚子。徐貴娘知道她早膳吃不下,所以總是讓廚子為她煮些清淡退或的東西,天冷就煮些桂花清粥,天熱就煮碗銀耳蓮子湯。
梳洗完畢後,關明月出了月華坊,丫鬟打開繪了梅花圖的油紙傘,為小姐遮住頂頭的日陽。
轎夫已經在外頭,先讓小姐上轎後,丫鬟收起油紙傘,也一塊上了轎,叮囑轎夫可以起轎了。
轎子經過熱鬧的胡同大街,過了拱橋,來到生滿荷蓮的湖邊,一排排的楊柳沿著湖堤生長,美景如畫,轎子一路往郊西而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逐漸聚集了烏雲,不久雷聲隆隆,豆大的雨滴打在湖面上,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哎呀,怎麼下起雨來了?」丫鬟掀開轎簾,擔憂著逐漸變大的雨勢。
「找個地方先避避雨,別讓轎夫也淋濕了。」「是,小姐。」丫鬟轉而對前頭的轎夫頭喊道:「喂,小姐說找個地方避避雨,怕你們淋雨著瓊啦。」轎夫感激道:「沒關係,咱們幾個粗人,禁得起風吹雨淋,習慣了。」「你們習慣,咱們明月姐可不習慣,快去避雨吧,不然要是得了風寒,小姐會難過的。」轎夫一聽,立刻答道:「是、是,咱們立刻就去避雨。」月華坊的轎夫們,都知道關明月心地善良,並且關懷他們,能為她抬轎,可是他們的萬分榮幸。
轎夫抬著轎子,急急忙忙找地方避雨,正好見到前頭湖邊有個亭子,轎夫加快腳步往亭子那兒趕去。
此時另一頭,恰巧也有一頂轎子,匆匆朝亭子這兒趕過來,同樣是來避雨的。
轉瞬間,大雨滂沱地下著,方正的亭子,剛好可容下兩頂轎子,倘若沒這亭子,大伙肯定淋成了落湯雞。
丫鬟掀起轎簾,先下了轎後,扶小姐下轎。
兩頂轎子裡的主人,同時出了轎子,也幾乎同時在瞧見對方的那一剎那,都愣住了。
是他!
關明月有瞬時的怔仲,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項少懷,顯然對方也與她同樣意外。
其他人見著了嚴峻威武的巡撫大人,都誠惶誠恐的不知如何是好,忙行下跪禮,懾於他的天威,頭都不敢抬起來,唯獨關明月卻依然笑意嬌美,唇邊勾著一抹笑,盈盈福下身子。
「民女拜見大人。」項少懷面無表情,那雙黑如墨的眼,滑過她精緻的瓜子臉和絕美動人的五官,不動聲色的開口。
「起來吧。」「謝大人。」眾人起身,但始終維持著戰戰兢兢。
亭子就這麼小,平日不易見到的大人竟就在眼前,他身上散發的官威,就是會讓人不自覺地繃緊神經,不敢造次。
唯獨關明月始終輕鬆自在,還用手絹擦擦臉上被雨水淋到的些許水珠,順道打量那位站在項少懷身旁的男人。
「這位應該就是鼎鼎大名的榮應大人吧?據說榮大人武功高強,盜狼也稱讚過您的伸手呢。」項少懷那飛揚剔銳的劍眉,擰向眉心,冷凝的目光掃向她,沉聲問:「你認識盜狼?」「盜狼是奴家的至交好友。」她嬌笑道,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
到底有多少男人,曾經是她的入幕之賓?皇上也是,盜狼也是。
沉斂的眼,透著極大的不悅。
關明月明媚的美眸一亮,不著痕跡地審視他威冷的神情,然後低下臉,禁不住偷偷低笑。
他一定以為盜狼也是她的老相好,像他這種以清高自居的男人呀,首重榮譽和面子,自然不能認同青樓女子為男人賣笑,也避免惹上腥,壞了他的清譽,能離她這種女人多遠,就離多遠。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皇上老爹下旨要他來保護她,就算他百般不願,卻也抗命不得,還得在表面上維持對她的恭謹。
他越是這麼想,她就越要故意逗他,既然他把她當成了手段高明的狐狸精,連萬歲爺都可以迷惑,她就順勢玩下去嘍。
「大人聽到奴家和盜狼是至交好友,似乎不太高興呢?」她好奇的眨眨眼,盯著他那擰緊的眉頭,卻是感受到他的不悅,而她很好奇,他在不悅什麼?
那原本不悅的眼神中,多了抹冷漠和不屑。
「盜狼是匪輩之流,望姑娘還請多小心此人。」項少懷可沒忘記,盜狼離開前,曾大膽放肆的用刀射向他,當著眾人的面,削斷他的髮絲,當眾給他難堪,這筆帳,他還沒找他算呢。
「盜狼雖然是土匪,但他可是一名鐵錚錚的又講義氣的漢字呢,只是大人不瞭解他罷了。」全城的人都知道,巡撫大人與盜狼之間的過節恩仇,說起盜狼和大人之間的鬥法呀,說書人不知道說了幾回。
自從盜狼將大人得力的屬下慕容紫帶走後,便不曾再出現過,也從沒有人敢在大人面前提起盜狼二字,她卻毫無顧忌的提出來,像在說天氣一般,甚至還讚美盜狼,她分明是故意的。
她不急,旁邊一干人卻急死了,還冒著冷汗。
「明月姐……」丫鬟偷偷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可千萬別去挑釁大人呀。
「哎呀,你們緊張什麼,放輕鬆點,大人是公正嚴明的好官,又不會隨便吃了咱們,是不是呀大人。」說著,還天真無邪的問向大人,笑得嬌美無比。
項少懷始終維持一貫的冷漠,沒被激怒,表面上無動於衷,實際上瞳眸裡的幽含,沒放過她顛倒眾生的笑靨,以及粉臉上那醉人的紅暈。
全城大概也只有關明月敢這樣對他說話,他沉著臉,始終沉默,心想自己堂堂一名大人,豈可跟青樓女子一般見識。
連跟她說話都不願意?看樣子,他還在記仇呢!上回把他整得全身不得動彈,又在他臉上寫字,他大概恨她恨得牙癢癢的吧?
其他人只求這雨勢快快停,關明月一點也不擔心,有何好怕的?
自從盜狼帶著新婚妻子離開後,她都找不到人鬥嘴了,而且她很好奇,這人老是扳著臉孔,都不笑的嗎?他累不累啊?
「咦?小姐你看,那不是紀叔嗎?」關明月清澈的明眸朝丫鬟指的方向望去,就見遠遠一個人撐著油紙傘,朝他們這兒匆匆奔來,仔細一瞧,果然是月華坊的紀管事。
「太好了,太好了,小姐,總算找到你了!」紀管事大口喘著氣,彷彿在外頭奔跑了許久,一發現明月姑娘的轎子停在這兒避雨,他便急急趕來,當發現巡撫大人竟然也在,不由得嚇了一跳,急急忙忙的叩首跪拜。
「小、小的叩見大人。」項少懷瞥了一眼,沉聲道:「免禮。」紀管事仍舊戰戰兢兢,看似腿軟,嚇得不敢起身。
「瞧你像見到閻羅王似的,大人只是來避雨,不會吃了你,起來吧。」關明月上前扶起紀管事,管事雖然撐著傘,但衣衫還是濕透了,看得出來他似乎在大雨中找了她許久,會讓紀管事這麼急的找她,肯定是出了什麼急事。
「發生什麼事了?看你急成這樣。」紀管事低聲道:「白楊長屋那兒出事了。」她收起笑,轉為嚴肅。「出了什麼事?快說!」「習字屋倒場了。」「什麼?」她容色驟變,心口霎時揪緊。「怎麼會?不是才剛蓋好嗎?」習字屋,是給白楊長屋的孩子們用來習字唸書的地方,她花了大把的銀子,請了工匠來建造,預計今日就該完工,卻沒想到,還沒看到習字屋完工,居然就倒塌了。
「孩子們呢?」「屋子倒得太快,壓到一些孩子……」這話,讓她一張絕美的臉色霎時刷白,也不管現在外頭還下著大雨,撩起絲裙,在眾人錯愕下,奔入大雨裡,急往白楊長屋的方向趕去。
「小姐——」袖兒尖叫呼出,連紀管事都嚇到了,大伙都來不及反應,想不到小姐一急,連轎子都等不及坐,便提裙在雨中奔跑。
她不管後頭急切的交換,腦子裡想的全是住在白楊長屋的孩子們。
習字屋倒了?
為什麼?
被壓到的孩子不知傷得如何……
因為太過著急,她恨不得立刻奔到現場,也顧不得滂沱的大雨打在她身上,浸濕了衣裳,只想趕快趕到現場,看看孩子們傷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