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夏娃
你當然是我的妻子!
「小樂,你醒醒……」
那一年,她十一歲,高高興興聽著他的話,笑得好不開心。
她總是滿臉笑容,用甜膩軟柔的聲音呼喚他。
但是相隔不到半年,有一天她突然不笑了。
她摸著他的臉,鬱鬱寡歡,沉默不語,神情一天比一天落寞。
直到他一再追問,她才終於開了口——
謙,我想回家了。
不是說好了,等我離宮以後,會先帶你回家一道,再等半年好嗎?
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了!
你要回家了?小樂,這是什麼意思?你回家以後呢,就不回宮了嗎?
謙,我本來就不是宮裡的人,我不該住在宮廷——
胡扯!你是我的人,你要離宮也是跟我一起走!小樂,你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是有誰欺負你了嗎?
沒有!謙,我想家,我想爹娘,我想哥哥們,我想回家。謙,你讓我回去好不好?
回去多久?
謙,那裡才是我的家,是我該回去的地方。
胡扯!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小樂,你沒有我,你吃得下、睡得著嗎?
……我可以。
你——好!從今天開始我睡書房,你睡不著也不許來找我!
此後半年,他們常吵架,小樂看著他,眼裡總是膽怯,他慢慢發覺他竟從她的眼中看見自慚形穢的眼神,她……看著他的臉龐,竟開始產生自卑!
在他的眼裡,她一直都跟正常人沒有兩樣,他也不許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到她的異常,更不容許任何人用異樣眼光來看她!所以年紀還小,什麼也不懂的小樂兒,一直都活得很快樂。曾幾何時,她開始察覺到自己的不同了?她竟在意了?
當他發覺,才警覺事態嚴重!
等他搬回房去,她已經不願意和他同床,連手都不肯讓他碰。
她一直央求他,讓她回去,放她回去!但是他知道,她回去之後,他就永遠失去她了,他無論如何不能放手!
他們是夫妻,他們是相愛的,只要廝守在一起,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真愛的道理。
……但是她始終不懂。
她選擇了一條讓他一輩子都痛恨她的路—一條絕路!
「小樂,叫你醒過來,你敢不聽本王的話嗎?」羅謙深邃眼底承載著濃烈的愛與恨,至今仍然矛盾,無法抉擇究竟要愛她,還是繼續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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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望月,鞦韆壞了……謙踢壞了。
沒關係、沒關係,姑娘別哭,望月幫你修好。
可以修得好嗎?
可以的、可以的。
不要幫她修!她竟然跟羅風一起坐!
謙……那是你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啊……
哼……望月,去修!
望月……對了,望月是宮裡的太監,本來是服侍張娘娘的,不小心打翻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燙傷了娘娘的手,因此被打得體無完膚,剝光了衣服丟在冰天雪地裡受凍。
她從宮女那裡聽說此事,趕緊去把人救了回來,她卻因此得罪張娘娘,被打了幾個耳光,薄皮馬上就破了,滿臉是血。羅謙趕來救她時,臉色鐵青,差點失去理智。
後來望月轉為東羅宮裡的太監,跟在羅謙的身邊。
他本來不叫望月,因名字不好聽,羅謙問他誰取的,結果一聽是張娘娘,立刻就拉下臉來。
她在一旁,趕緊幫忙想了一個名字,就是現在的望月。
那個時候,雋哥哥才教過她,「望月」即是滿月的意思,圓圓滿滿的月亮,她認為是事事圓滿的好兆頭,希望望月以後都事事圓滿。
那幾年,是她最幸福快樂的時光,有望月幫忙推鞦韆,她和謙坐在一塊兒,三個人好開心……
她以為她一輩子都會跟謙在一起。
但是漸漸長大,十一歲那年,她才認清到羅謙姓羅,他是皇族一員,他貴為皇子,她高攀不上。
她的異常貌色,更為兩人的將來提早寫下結局。
她和謙說了,她要離宮回家,但他不肯放手。
她故意任性,和他吵架,他也不為所動。
謙以為,她為自己的容貌生卑。正在成長的他,一日比一日俊美挺拔,他白皙光滑無瑕的肌膚連女子都稱羨,兩人的差距愈拉愈大,外表的距離愈來愈遠,這卻不是他所能控制……
難道,要我把自己毀容嗎?
有一天,他突然大吼,甚至真的想這麼做,卻把她嚇哭了,嚇得全身顫抖,他才住了手。
她有口難言,雖然並不為兩人的外表差距自卑,但她確實為兩人因此不能在一起感到悲哀。
如果他的誤解,最終會是因她的不快樂,只好無奈放手,那麼這個誤會不必解釋。
但是,她錯了……
他滿十四歲,即將離宮那一天。
她,十二歲,小小的身影,漆黑慘澹的面孔,生得異常,他卻把她當寶,還說永遠、永遠……只有她一妻!
那天清晨,他穿著大紅袍,來敲她的門,慎重的對她許下諾言——
小樂,我羅謙發誓,此生只披一次紅袍,這件紅服為你而穿,等你親手為我寬衣,從此我不再披紅。
小樂,我們今日就成親,我要正式迎你過門成為我唯一的妻子。
那天,寒冬接近尾聲,冰雪漸融,東羅宮有一座湖,湖面只剩下一層薄冰。
她站在門口,感動淚流,卻受不起他如此情深意重的專寵。
那個人……說得沒有錯,多年來她得皇子厚愛,享盡榮華富貴,一生至此該滿足了,她是不該再與謙糾纏,負累他一輩子。她……既然無法離開,只有一死——
她和羅謙吵了架,她把羅謙氣瘋了,她一個人走在湖邊,望著湖面結冰,眼淚不停滾落,她一步一步走在薄冰之上,慢慢走向湖心。
等到羅謙出來找她,看見這一幕,心臟差點凍結,卻不敢上前一步,深怕薄薄的冰面承載不了兩人的重量,反而將她迅速推向死亡!
他求她,慢慢走回來。
她望著他,哭著對他搖頭,凝望著他,張開了嘴,說了一句話,卻只有口形,沒有聲音,距離太遙遠,她顫抖的雙唇,他看不懂。
你說什麼?小樂,你到底在幹什麼?你快點過來……
小樂——
他臉色大變,看見她腳底下的薄冰碎裂,她小小的身子往下墜,而她絲毫沒有求救的表情和聲音。
天地間再也沒有了分界和色彩,他瘋狂的奔向她,看見她的身子消失在湖面,隨著她一同墜入冷冰冰的湖水中。
那一瞬間,心臟緊縮像是麻痺了,徹底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脅,他卻只害怕失去她,拚命的泅水接近她,拉住她的手,抱住她的身子,費盡了力氣把她自深冷湖中拉出來,拖上了岸!
她已經奄奄一息,抖著冰冷青紫的唇,在昏迷之前吐出話語:「謙……放我……回家……」
他當場啞聲呆了,如被雷狠狠劈死!
他的心碎成片片,再也拼湊不起……
當她醒來,已經不記得他,忘了和他生活的種種過去,終於徹底把他破裂的心踩得粉碎!
他,如她所願,放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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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看見那帖藥已經開始在她身上發揮效果,一些負面作用也都不見了,她只要持續服藥,身子就不會有問題了,才叫她收拾包袱回家,他還派了副總管親自送她回常家。
羅謙出府後不久,常樂也收好包袱準備回家了。
那日常樂回家的路上,有一間大廟大拜拜,那時鞭炮齊放,鑼鼓喧天,整條路擠滿了人,熱鬧非凡。
常樂和陳副總管在一條拱橋上被擠了開來,突然有幾個小孩為了到更前頭看熱鬧,硬是推擠衝撞,一個不小心就把她從橋上推落橋下,掉入河中!
那條河深,那天水流湍急,幸好人多,搶救得宜……
「小樂,你要睡到什麼時候?」羅謙撫摸著她的臉,聲音低啞。
她被救起後昏迷在床,太醫說她呼吸平穩,沒有危險,只待醒來。
但是一個月過去,她沒有醒來的跡象,連太醫都開始緊張了。
「小樂……」他只要她活著,活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繼續維持她的笑容,忍受他的欺負。為何連如此簡單的事,她都不能好好做到?
「爺,常歡又來了。」望月把藥端上來,順便通報。他眼看姑娘昏迷未醒,主子日漸消沉,他也心情沉重。
常樂掉河被救起,送惠親王府之事,在城內傳開來。常家父母有空就過來探望,常歡因執意要把妹妹帶回家中照顧,一再被趕出府去。
「讓他上來。」羅謙坐在床沿,抱起常樂的上半身,才伸手接過望月端過來的藥。
「是。」望月轉身下樓。
羅謙瞇眼凝視著她的臉,不知是否因為她陷入昏睡,不曾醒來耗用精神、體力的關係,這帖藥在她體內作用得更迅速,她的皮膚修補得特別快,血色也幾乎恢復正常了。
他將她抱在懷裡,先含了一小口的藥,才慢慢地餵入她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