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罌粟
「這麼不成材的助理怎能勞煩經理,靠我自己修理就夠她受了。」
「我說夏主任,你年紀還這麼輕,怎麼教訓起人來這麼不留情?」
「年輕人多點磨練總是好的。」
「如果是壓力太大,私底下可以來找我,你知道的,上司與部屬偶爾應該交流一下感情。」
吳耀廉趁著會議尚未開始,大家還沒坐穩之際,伸出一根手指,在夏仲音的玉臂上蹭啊蹭的,看得一旁的小助理眼睛都不知該往哪裡擺才好。
「別隨便碰我!」她冷冷警告,音量不大,卻讓在場大部分的人都聽見了。
他趕緊縮回手,咳了幾聲,掩飾尷尬。
夏仲音乾脆雙手抱胸,腰往後一躺,靠在椅背上,不讓他有任何接觸的機會。
「改天我會到貴府拜訪賢伉儷,相信尊夫人對交流感情的事情也相當有興趣。」
「呵呵呵,」他笑了幾聲,「她一個女人家,哪懂那些。」
此話一出,又被幾名年輕有幹勁的女同事白了好幾眼。
聽說,當年吳耀廉是為了吳夫人名下的財產才和她在一起,兩人結婚十幾年,他逢人便吹噓自己娶了一個讓他少奮鬥二十年的金富婆。
這樣比較輕鬆是吧!清陽。
開會前,她注意到窗外的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滴滴打在公司的帷幕玻璃上,小助理在放投影片前,拉上窗簾,留給她一室的黑暗與永無止境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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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夏天依舊熱得讓人心浮氣躁,紀諾熙拿下墨鏡,瞇眼瞅著地面。
不是他的錯覺,地面真的在冒煙。
習慣英國濕冷的天氣,台灣的悶熱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好友阿Don在入境口向他招手,他毫不客氣地把行李丟到他身上。
「好重喔!」他哀嚎。
「是男人就別亂叫。」紀諾熙睨他一眼。
阿Don嚴正抗議,「我的心是女人!」
早習慣他的藉口,他拍拍他的肩,再將一個登山背包丟給他。「可你的身子是男的。別囉唆,快幫我搬。」
阿Don不服氣的嘟起嘴。若不是看在諾熙是他的初戀情人+青梅竹馬的份上,他這個一流化妝師才不聽他使喚咧!
上了車,他不自覺的點起一根煙,阿Don不耐煩地將它抓下捻熄。
「人家現在在戒煙,別在我面前抽。」
「你這老煙槍戒什麼煙?」不理他,紀諾熙又點一支。
「現在工作場合全不能抽煙,你都不曉得我們一群人忍得多痛苦,索性把煙戒一戒,反正對身體也好。」
他不作聲。早在海關已有聽說,沒想到真有人因此戒煙。
見他不語,換阿Don問他,「你平常不是不抽的嗎?」
「最近紀氏不太平靜,半年來客戶走了不少。」
「景氣不好,這不是常有的事?」
「不太一樣。」紀諾熙皺起眉,「氣氛不太對,我爸懷疑有內賊。」
「聽起來很嚴重。」
「所以,我才提前幾天回國,看能不能查到什麼。阿衛還在做情報嗎?」
「他現在是一間夜店的老闆,憑你跟他的交情,應該還是套得到一些情報。」阿Don遞了張名片給他。「你要自己直接去找他?」
「為什麼不?」
「你這樣做,全世界不就知道『保護網』和紀氏的關連?」
「更好,看誰還敢把腦筋動到紀氏頭上。」紀諾熙淡淡一笑。
從他那張牲畜無害的斯文五官中,瞬間察覺到一股尖銳的寒意,儘管只有一瞬問,坐在他身邊的阿Don已經忍不住輕顫。
他攤攤手,又回到原本陽光男孩的紀諾熙,聲音再自然不過。「這本來就不是什麼秘密,是那群歐洲人太自以為是,根本沒想到保護網的總部居然在台灣。」
除了對外洽談的紀諾熙公開露面,協助深入使用這一整套安全措施,以及應付一堆雜七雜八的瑣事外,基本上大家只知道保護網掛在紀諾熙名下,卻沒人知道它的內部組織。
一間神秘的網路安全公司,偏偏他們的系統好用到令人五體投地,五年來,遭到駭客入侵的紀錄低於%。除此之外,他們的情報網更是一流,只要付得出足夠的價碼,想知道當年七七事變到底怎麼回事也行。
面對好友的驟然改變,阿Don忍不住說了句,「你轉變別那麼大行不行?我會以為你喜歡上這種角色扮演。」
紀諾熙懶得跟他抬槓,下意識摸摸自己刮得清爽乾淨的下巴。整齊、乾淨、清爽,一直是他的最高原則,偏偏這種長相,在他們那群志同道合一起研發間諜軟體的宅男裡,算是最吃得開的,派他出去拉生意最適合啦!
於是,漸漸的,他這張牲畜無害,惡人看了也喜愛的白淨臉蛋,成了保護網的金字招牌。
紀諾熙一露臉,不少人心想,沒幾歲的小夥子能成什麼大事。於是幾間敵對的網路安全公司,便使出渾身解數想整垮保護網,沒想到卻中了反間計,沒偷到保護網的機密就算了,自己公司內部的機密全被它反握在手中。
阿衛其實和他曾有幾次合作關係。當年阿衛所經營的情報網遍佈整個南歐,在一次意外曝光後,他成為黑白兩道追殺的對象,後來有人向他介縉紀諾熙,靠他的關係,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只要保證他不再踏上義大利這塊土地,一切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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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紀諾熙來到夜店,當年的救命恩人有求於他,阿衛二話不說立即答應幫忙。
「紀氏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你開口,我阿衛肯定幫你弄到手。」
「衛哥人真豪爽,不知道最快什麼時候會有答案?」
「三天,我星期五之前打給你。」
紀諾熙笑了笑,一手拍拍他的肩,「全台灣都知道衛哥是地下情報網的龍頭,想找什麼會沒有。」
「你這小子少拍我馬屁。」
他臉上還是掛著笑。「我今天來向你討這個人情,就是知道找衛哥幫忙一定能物超所值;錢不是問題,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時間嘛……」
阿衛聽懂他的話中話,「嫌三天太長?你想什麼時候要?」
「明天。」
「明天?」阿衛眉頭皺了下,看了看表,十點整。「老弟,你這不是整我嗎?紀氏再怎麼說也是間大公司,你要的東西不是一時就能搜集完整的——」
「所以我才來找你不是嗎?我若不是趕著要,何必向你討這個人情?」紀諾熙回得理所當然。
阿衛低吟一陣子,「明天中午前,我會打給你。」
他留下名片,「我等你電話。」
走出密室,他定向吧檯,夜店現場有樂團LiveShow,台上歌手唱著改編自四、五○年代的電影老歌,這讓他想起在英國唸書時常去的一間咖啡廳。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小週末的夜晚,人多了些,店內大概坐了八分滿。
他不挑圓桌的雙人座位,卡了張在吧檯旁的高腳椅,對酒保說:「一杯B52轟炸機。」
「馬上來。」
等待期間,他注意到同樣和他窩在吧檯,同樣也是一個人的女孩子——呃,說人家是女孩子太誇張,只是她素淨的臉孔沒有一絲妝痕,只有雙頰因酒意而染上嫣紅,一頭直順的黑髮簡單紮在後腦勺,一件簡單的紅色連帽外套,讓她看起來又小了幾歲。
她低著頭,劉海蓋住一大半臉,鼻樑上的黑框眼鏡蓋去她眼皮下的憔悴。
紀諾熙之所以會注意到她,除了因為她身邊倒了四、五、六……一共六個空酒杯,她正要點第七杯,而且他還發現她是一個人來喝酒的,這不是很危險嗎?
「再來一杯B52。」
喂,大姊,B52是轟炸機,是烈酒,心情不好也不是這種灌法。
她絲毫無視酒杯上裝飾的燦爛火舌,漫不經心的輕啄一口再一口,只見她眉心緊皺,然後默默地趴在桌上,將臉埋在手臂中。
B52不是要一口乾完嗎?她這樣喝比較有味道是不是?紀諾熙好奇的照著她的方式做——
「Shit!」他從椅子上跳起來,盯著杯子大罵,「好辣!」
第一口是化在口中的濃濃香甜味道,第二口卻像是被火灼燒過的嗆辣。這女的是怎麼回事,難道她都用這種方式喝掉七杯B52,還悶不吭聲?
紀諾熙出於好心,也出於好奇,他輕輕拍拍她,「小姐,你還好吧?」
「她一整個晚上都這樣。」吧檯內的酒保幫她解釋。
女人動了動,抬頭望向前方,一臉疑惑。
紀諾熙不是沒見過美女,眼前這個喝了七杯轟炸機的女人,長相不只清秀,五官深刻分明,形容她清秀略嫌不足,但又不到艷麗的地步,一張白白淨淨的臉,毫無戒心的擺在他面前,害他胸口忍不住顫了一下。
她的鼻樑高挺,更為她的倔強添了幾分個性美,雖然眼神有些醉意,卻遮掩不住眼鏡底下的那抹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