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單飛雪
他也覺得拋下女友,這麼晚去見另一個女人不妥,但是……
「她會跟我說讓那株心蘭開花的方法,但是到明天她就不說了。還是,妳跟我去?」這樣也好,譚真明想著,每次要跟莫燕甄碰面,他壓力很大。因為對她產生情愫,這麼晚過去,他也擔心把持不住自己。
郭雪貞聽了他的提議,臉色驟變。「你去,我明天還要早起。」
「怎麼了?」他問,她最近緊張兮兮,還瘦了三公斤。「基金會有什麼狀況嗎?」
「我沒事,你快去……」
「妳不要熬夜了,最近看妳氣色很差,早點睡,我很快回來。」
譚真明走後,郭雪貞待不住,她很恐懼,怕譚真明回來跟她問燕甄的事。莫燕甄這麼晚叫他過去,很可能決定要告訴他那些事了。
郭雪貞顫抖,第N次打電話給莫燕甄。
莫燕甄說得沒錯,她讓自己生不如死,每天提心吊膽。
這個月她沒一晚好睡,每次譚真明Call她,她心悸,猜是要質問她的過去……
每一次來見譚真明,都忐忑地猜想他知道了沒?
每天打開報紙,她恐懼著怕會看見自己的醜聞。每天踏入基金會開募款會議,看見信賴她的工作夥伴們,她都顫慄,深恐醜陋的過去下一秒就被揭發,被敬愛她的同事們當笑話,她快瘋了,她真的快瘋了。
電話響了很久很久,像過去幾天一樣,莫燕甄不接她電話。
她按掉,再打,她哭著,瘋狂地打了一遍又一遍,為什麼她好不容易想重新做人,莫燕甄卻像個鬼魂追緝她?
當初利用莫燕甄借貸的那些錢,都拿去清償貨款了,剩下的扣掉王董不願支付的住處租金等,還有搬家租房費用,其它的後來因為良心不安,都捐出去了。
她不是罪大惡極,她也有良心,為什麼莫燕甄要死咬不放?老天爺為什麼還要整她,她高青梅過去難道苦得還不夠嗎?!
終於電話接通,她劈頭就問莫燕甄:「妳是不是要跟他說?」
「怎麼?在哭嗎?」
「不要講,我求妳。好,我受夠了,我真的快發瘋了!如果妳要我離開譚真明,我答應妳,明天起我閃得不見蹤影,我離開基金會也可以,這樣妳可以放過我了吧?」她泣不成聲,退到最底線。「我只求妳幫我保留最後一點尊嚴,我只剩這卑賤的一點要求……我求妳了……」
她崩潰痛哭。
聽見莫燕甄平靜地在彼端說:「妳離不離開他,對我沒差。我說過,我要讓大家知道妳是多爛的女人,我不會饒妳,明天妳就知道了,我保證會非常精彩。」說完,乾脆關掉手機。
郭雪貞驚駭,她沒辦法待在譚真明住處,怕他一回來會問她莫燕甄的事,她拿了皮包離開。
「沒想到……真的讓妳辦到了。」
他們坐在前院,桌上的心蘭,很盡興地炫耀那朵有著夢幻般粉紅的花朵。
「妳給它施了什麼肥嗎?對它做了什麼?」他讚歎,一直追問,急著想知道。
「我告訴你我怎麼辦到的。」莫燕甄摘下一片花瓣。「你跟我來。」
她走進廚房,譚真明跟過去,對她接下來的行為猜不透。
她做著跟照顧蘭花完全不相干的事。
她熱了一鍋水,又拿一隻鋼杯,將流理台的香皂丟進鋼杯,放到鍋子裡隔水加熱,直到香皂融化,丟進那片花瓣,再連同皂液倒進一旁塗了油的瓷碗。
「給你。」她將碗捧到他面前。
譚真明震驚著,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莫燕甄說:「靜置一天,就可以脫膜。」
他接過碗,看著摻了一抹粉紅的香皂,她做了一塊蘭花皂。他胸膛劇烈起伏,心情激動,詢問地看向莫燕甄。
「除了這個,還有別的要給你。」她回房,拿了東西過來,是一迭用牛皮紙包妥的物品。「拿去。」
譚真明將那迭物品輕放桌上,小心地一層層剝開牛皮紙。
莫燕甄靜靜在一旁看著他,看他的表情從困惑到震驚。
譚真明看著最後裸露出來的物品。「原來……是妳。」
牛皮紙包著的是一方磨舊的硯台,以及磨到只剩半根的墨條,一支咖啡色小楷毛筆,一迭花蟲鳥宣紙信箋。這些,拼湊成那個曾讓他念念不忘的女人。他取來墨條,湊近鼻間聞,聞到熟悉的混了藥材的墨香。
「你坐下吧。」莫燕甄將怔愣的他,按到椅子上。再倒了一杯水過來,澆進硯台,取走他手中的墨條,磨著硯台,看著透明的水漸漸變黑。
她邊磨邊說:「都說往事如煙,但你知道嗎,這墨條是松煙墨,所以看起來墨色黑而缺乏光澤,但卻是頂級好墨。是取燒了松樹的煙刮下來加皮膠、藥材、香料製成。所以往事如煙,不代表往事真的消失,煙是可以製成墨條的,往事也可以用另一種方式重來……」
莫燕甄拿毛筆,沾了墨水,湊近他身子,在他襯衫的右邊袖子上,繪起蘭花,那癢癢的觸感,從他手腕一直往上攀沿,擾亂他,直上到肩頭,還不停止……
她挨近他耳畔,悄悄說:「心蘭是有名字的……我叫它『光明』,曾經起床睡前,每一天我都和它談心事……應該是離開我以後,沒人喊它名字,或許它是想念我,從此才不開花。如今跟我相聚了,它開心花就開了,你說……這花,是不是比人還情長?不像人見異思遷,說什麼喜歡,沒幾天就愛上別的女人……」
這話,別有涵義。
墨水繪著的花梗開到他心窩處了,譚真明握住她拿筆的手,將她猛地扯近。
他們的臉,靠得很近,氣息暖著彼此臉面。
譚真明握著她的手,握得很緊很緊。
莫燕甄幾乎快跌進他懷裡了,一雙眼,定定凝視著他。充滿感情,那雙烏黑大眼,充滿著對他的感情。
他目光閃動,身體緊繃,看著她眼睛,她眼睛裡有他自己的臉。這分鐘他的良心感到痛苦,他的情緒卻非常亢奮。
「妳……是……她……」
他已經竭力在控制對她的情懷,可是上天開了大玩笑,這女人竟是他愛慕過的女子,這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壓抑住的情感像沸騰的熱水不斷上湧……又似埋進心坎的的炸彈終於點燃引線……難怪覺得她給他一種熟悉感,難怪一直被她影響,原來有一根無形的細線纏住他們。
譚真明盯著她看,眼裡逐漸凝聚水蒸氣,這命運的玩笑,他感動又心痛。
莫燕甄捧住他的臉。「想聽我的故事嗎?……我曾有個情同姊妹的知己……她就像我的親姊姊,還有個論及婚嫁的未婚夫,我愛他以為那就是一生一世,後來……」
這天,莫燕甄跟他說了很多很多關於自己的事。
關於天真單純的莫燕甄如何慢慢地變成憤世的H。
她說了很多很多……他靜靜聽,靜靜聽。
漸漸地,她好似也化成一株粉紅心蘭,在他眼前綻放幽光與芬芳,終於迷走他的心魂。
翌日——
郭雪貞忐忑,無心工作,坐在基金會十二樓屬於她的辦公室裡,一整面透明窗玻璃,外面是遼闊的藍天白雲,她卻像個囚犯,囚在往昔的罪惡裡,如待宰魚肉,枯等受刑時間。
每一次手機響,她勒緊神經。看見不是譚真明,放心了,隨即又亂想,是不是知道她的作為後,他連電話都不屑打,拒絕與她聯繫?
他讚過她,說是他交往過的女人中最善良聰慧。等知道她過去所為後,他會怎麼想?
郭雪貞提心吊膽,直至下班。
她一臉憔悴,走出商業大樓。看見譚真明的跑車停在路邊,他就站在車旁,倚著跑車等候,她硬著頭皮走向前。
他神情嚴肅地說:「我有話想跟妳談。」
郭雪貞面無血色。
他們到附近餐廳用餐。
晚餐時間,只點咖啡、熱茶,都沒心情進食。
郭雪貞等譚真明先開口罵她,可是他沉默良久,似乎比她還難堪。
「你說吧……」她說,早晚要挨這一刀,不如早點結束。
「我想跟妳談莫燕甄的事……」
果然……莫燕甄說了。「好,你說,我聽著……」
「妳知道那株不開花的心蘭吧?我跟妳聊過,曾經我把它送給一位我很欣賞的女子。」
「那個人是莫燕甄,我知道。」
「妳知道?!」譚真明一臉訝異。
看見他的反應,郭雪貞愣住,難道……
她改口說:「我猜的……因為你說你要談莫燕甄的事。」
「是,那個人竟然就是莫燕甄,我對妳發誓,我昨天才知道的。事前請她來店裡工作,我完全不知情。這一切就像命運跟我開的玩笑……」他歎息。「原來她這些年過得很慘,她被最好的姊妹背叛……還因此被未婚夫拋棄,甚至連住的地方都賤賣掉,負債纍纍,她吃了很多苦,怪不得脾氣那麼壞。」
郭雪貞奇怪地瞅著他,他難過地訴說著,僅止於此,並沒有對她憤怒的情緒,難道莫燕甄沒有全盤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