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華甄
過了好久,確定他離去後,她沮喪地將手中燃燒的木柴扔回火堆上,坐在地上自言自語「志寧,我在這裡,難道你感覺不到嗎?」
忽然,奇異的聲響傳來,她倏地轉身,身後的黑暗中走來熟悉的身影。
「志寧!」她跳了起來,又是淚又是笑地撲過去抱著他。「你真的在這裡!我聽到你喊我,我回答你,可是你走了,我以為是做夢,以為再也看不到你……」
她忘情地抱著他,絮絮叨叨地念著,沒注意他的腳步虛弱。
「小珚,你沒事?」他同樣激動地抱著她,顫抖地撫摸她,吻去她臉上的淚。「感謝老天!感謝老天!你真的在這裡!」說著,他雙腿一軟,差點兒跌倒。
「志寧!」她急忙扶他坐在火邊,見他臉色蒼白,立刻想起他受的傷,她連忙將他身上濕透的雨披解開,而他左手臂和左側身子的血跡讓她的心猛然一抽。
「志寧,你的傷……」她欲察看他的傷,但被他抓住手。
「沒事,我只需要歇一會兒。」他吃力地抬高她的臉,端詳著她的面龐,仍無法相信她真的還好好地活著。「我好擔心,快讓我看看你……」
她反握住他的手。「我就在這裡,你隨時可以看,可現在我得先看你的傷,否則我就把你打暈。」
看到她恢復了生氣勃勃的樣子,他沙啞地笑了。「聽你的。」
小珚很高興他的順從。她將火燒大,讓洞內更亮,然後小珚心地解開他的衣服。
他的手臂內側有很長的傷口,那是在懸崖邊試圖救她時被石頭割傷的,而他的身上還有多處擦傷,雖不嚴重,但仍讓她看了心痛不已。
「這麼長的傷口,我需要針線,可它在馱子裡。」她焦急地說。
「不用縫,把這個靈藥包上就好。」他從腰帶內取出一個布包遞給她。
她接過來打開,看到裡面有幾片葉子時驚訝地問「這是靈藥?」
「別小看這葉子,把它碾碎抹在傷口上,很快就好。」
「真的嗎?」小珚雖不太相信,但仍按他的說法,用小刀將葉子壓碎敷在他傷口上,再用自己已經被烘乾的綁腿小心地替他包紮好。
處理好傷口,又休息了一會兒後,謝志寧的精神好了很多,他再次如同做夢似地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我急壞了,到處找你,你怎麼到了這裡?」
「我也不知道,醒來就趴在那兒了。」小珚指指木台下的河邊,將自己墜崖後的經過告訴他。他也告訴她,她墜落山谷後,他一心只想尋找她,是苗大哥冒險趕到阻止了他,直到馬幫下了馬滾崖,苗大哥才用麻繩將他吊下山谷,並告訴他,他們會在山谷外的馬井溝接應他們。
原來他身上的多處擦傷就是這樣來的。她輕輕撫摸他的胸脯,想起他的突然出現,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石碾後面的洞口。」她的撫摸讓他肌肉緊繃,他拉近她,因明白她真的平安無事而感到如釋重負。
她依偎著他。「我找過,可是找不到洞口。」
「因為它很隱蔽,如果不是有濃煙、火光和你的聲音,我恐怕沒法找到它。」
「原來是這樣。」她安心地歎了口氣。「雨還大嗎?」
「早停了。」
「是嗎?那為何外面黑漆漆的?」她望著漆黑的洞頂問。
「現在都快半夜了,樹林太密,就算有月亮也照不到這裡。」他輕聲說。
「半夜了?」她大吃一驚,在山道遇到暴風雨時才過正午,如此看來,她昏迷的時間並不短。「你一直在找我?」
「是的,我一定要找到你!」他烏木般的黑髮濕濡地披散著,豐敞開的衣服潮濕地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滿身的泥污和苔蘚,無不顯露出與暴風雨和險惡山林搏鬥的痕跡。
她看著他,心裡充滿了感激相愛。「帶著身上的傷,你在這可怕的山澗裡吃了多少苦?跑了多少路?」
「只要能找到你,我什麼都不在乎。」他舉起手慢慢撫上她的臉,他的脾子亮如星辰,熱烈的眼光教她心馳神搖、血脈沸騰,並深深觸動著她的心靈,讓她感動得想落淚。
「志寧……」她哽咽著靠進他懷裡,張開雙唇貼住他的唇輕輕移動。
他用沒受傷的右臂抱著她,用辦攫住她,吸吮她,渴望更深切地感受到她的生命力。他永遠無法忘記當目睹她落下山谷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當他從繩子頂端摔落谷底時,當他在山澗中找不到她時,當他因絕望和疲憊倒臥在風雨中時,他以為他和她都將葬身此地。可現在,他竟能將她緊緊抱在懷裡,這讓他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也更加珍惜他們相擁的每一瞬間。
小珚也有同感,原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可現在卻能擁抱著他,感受著他濃濃的愛意,這份感動令她內心充滿了對他的強烈感情和需要,需要他的愛撫和碰觸,需要確信他們真的又回到了彼此懷中。因此,她緊緊抱著他,忘記了他的傷,忘記了曾經有過的恐懼,只想與他永遠這樣相擁相守。
然而,當他們倒在地上時,一塊堅硬的石頭弄痛了她的肋骨,將她的激情冷卻,她生氣地撿起那塊石頭隨手扔在火邊。
「討厭!」她懊惱地咒罵。
她的樣子逗樂了謝志寧,他在她噘起的嘴上親了一下,寬慰道「去把雨披拿來墊在地上,今夜我們都需要睡眠。」
小珚難為情地笑了笑,起身去取火邊的雨披。
謝志寧的視線跟隨著她的身影移動,再次感激老天讓她平安無恙。除去綁腿的寬大褲腳隨著她的行走舞動,更顯出她窈窕誘人的腰身。在長安,他不是沒看過女人穿長褲,可是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穿上長褲後會有她這樣的效果。
忽然,他被一點異光吸引,定晴一看,小珚剛扔掉的「石頭」正在火邊閃亮。
他俯身,伸長手臂將它撿起來,將上面的泥土抹去,湊近火光仔細察看。
「沒什麼好看的,爛石頭。」小珚取來烤乾後帶著熱氣的雨披鋪在地上。「來吧,你需要躺下休息。」她擋在他與火光之間,不讓他再看那塊石頭。
「這不是石……」謝志寧對她說,可她卻給了他一個蜻蜒點水式的吻,他立刻放下石頭,一手摟過她,搜尋著她的唇,熱情地教導她該如何完成這個吻。
她想抱他,但這次她記住了他的傷,因此不那麼大膽,可他卻什麼都不顧地抱住她,渾然忘我地親吻她。在彼此唇舌交接的纏綿中,在強烈地感受到了對方散發出的體熱時,她殘存的理智消失了。
在激情迅速升高時,他突然放開她,臉頰發紅,呼吸粗重地望著她,眼脾閃耀著令她更加虛弱的飢渴光芒。「我討厭這濕漉漉的山洞!」他突兀地說,而他的手指則沿著她飽滿的下唇來回移動。
她眨眨眼,目光湧懶而迷濛。「我也不喜歡。」
然而,他忽然又笑了。「可是這裡是個寶洞喔。」
「它當然是。」小珚贊同地道「它保住了我的命,又讓你找到我。」
「我指的不是那個。」他神秘地對她笑。
他的好奇心果然被勾起,張大眼睛問「那是什麼?」
「這個。你看——」他從身後的地上摸出一個東西。
小珚看了一眼,懶懶地說「那種石頭,洞裡有很多。」
「不是石頭,你好好看看這是什麼?」他將那塊「石頭」塞進她手中。
她孤疑地舉起石頭,一開始沒看出什麼,等他將她拉起來靠近火光後,她陡然一驚!這塊被他擦拭過的「石頭」正在她手裡放射出柔和明亮的白光。
「喔,這不是石頭,是銀器!」她驚呼。
他點點頭。「沒錯,是一把製作精巧的銀鎖!」
「這裡還有。」她在火堆上點燃一根木柴,走到她醒來時躺過的地方。
謝志寧跟隨她走去,看到暗河與石槽之間有個木匣。可能是小珚落下時碰到了它,那早已腐爛的木塊散了,木層履蓋著不少形狀大小不一的「石頭」。
他倆撿起幾塊細心擦淨後,都露出了銀的本質。小珚驚歎「真是銀器!」
「是的。」謝志寧打量著四周。「這裡很像一座銀礦,或者是煉銀坊。」
「像嗎?」小珚不太相信地說「這麼破爛的山洞?」
「像。破爛是因為它荒廢太久。」謝志寧接過她手中的火把,用手指摩搽著嶙峋的石壁。「這裡的岩石呈白色,手感細膩,洞中有煉爐、仵碾和水,這些都是煉銀作坊的基本要件。從銀礦提取銀雖不難,但過程很繁雜。得先取礦石碾成末,再用水洗,俗稱「洗銀」,然後還要「煮銀」,最後用木炭火燒銀去雜質……」
「天啊,志寧,快來看!」
小珚的驚呼打斷他的話,回頭一看,原來她推開了一個石匣沉重的蓋子。
他走到她身邊,看到履蓋著厚厚積塵的油毛氈下,是一排排閃亮的銀飾,其中頭飾、手飾、胸頸飾、衣飾、腰墜飾和腳飾應有盡有。由於密藏在石匣中沒有接觸到空氣,每件銀器的色澤都非常明亮純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