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古靈
新婚夜的「任務」,他們又完成了一次,只是,這次不會痛了。
事後,如同未婚前一樣,她習慣性地側過身子去睡,他則很自然地展臂環住她的腰,將她拉向他,讓她的背貼在他胸前。
然後,兩人闔上眼,睡了。
新婚沒幾天,慕容羽段就覺得默硯心是個很適合他的妻子,因為他不愛說話,而她正好是個啞巴。雖然兩人沒有辦法像平常夫妻一樣用談話聊天來溝通,但不知為何,他總是能夠從她的眼神和肢體動作上,臆測出她的思考和行為;而她,也似乎並不需要他對她說什麼就能夠瞭解到他的需要,他們之間最好的相處模式,似乎正是!不說話。
然而,杜琴娘卻有不同的想法,兒子和媳婦兒在房裡頭是怎樣的,她不清楚,也不好過問,但他們出了房間後,媳婦不說話,沒話講,她是個啞巴嘛,但兒子竟然也跟媳婦說不上幾句話,這就太過分了。
冷眼旁觀半個月後,她終於忍不住了。
「羽兒,來來來,娘有話跟你說。」
這日,晚膳剛過,默硯心和慕容雪到廚房去洗碗,杜琴娘就拉著兒子到屋外去「說話」。
「娘?」慕容羽段有點困惑,是什麼話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說呢?
「我說羽兒啊,娘知道你不愛說話,可是呢……」杜琴娘拍拍兒子的手。「你得替硯心多想想啊,她一個人嫁到咱們家來,地兒不熟,人又生分,那是很孤單寂寞的,更糟糕的是,她也說不出口。所以啊……」
她朝屋裡瞥去一眼。「你得多和硯心說說話,讓她盡快熟悉你、熟悉咱們,你懂嗎?」
慕容羽段很仔細地聽完,再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反問了一句。「說什麼?」
依然很困惑,他並不覺得他和新婚妻子之間需要特別說什麼呀!
說什麼?竟敢問這種話!拳頭舉起來,差一點點就捶過去了,「當然是跟她說一些咱們家的事呀!」杜琴娘咬牙切齒地說。「盡量讓她多瞭解一點咱們家,還有咱們家裡的人,她才能夠早點把咱們家當作是她的家,把咱們家裡的人視為她自己的家人,懂了嗎?」
兩眼盯著那只高高舉在半空中的拳頭,慕容羽段小心翼翼的側移一步,盡量避開娘親的攻擊範圍圈,再認真思考片刻。
「或許……懂了。」
不是很有把握的語氣,令人聽了一點信心都沒有,不過,這也表示他至少會試著多和媳婦說說話,那就夠了。
「每天都要說喔!」
「是。」
「很好,那咱們進去吧!」
話落,杜琴娘抬腳就走,慕容羽段連忙闔起甫張開的嘴,快步跟上。
他原想再問問,他應該什麼時候跟妻子「說話」的,現在想想,也許娘是要他自己決定,那就他自己決定吧!
同樣的,晚膳後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而慕容羽段也習慣性地一回房後便坐上書案後的椅子,打開書本,靜下心來看……慢著,不能看!娘要他和硯心多說點話,但他們根本沒什麼時間獨處,算來算去也只有現在,現在再不說,就真的沒什麼機會說了。
可是,他究竟要跟她說什麼呢?
心中暗忖,他的視線下意識往前望,正好他的妻子將茶盅擱上書案,兩雙目光很自然地交會在一起,然後,膠著住了,並不像以往那樣片刻後就分開,因為……
他知道她在等待,等待他跟她說話。
而她也知道他在思索,思索要對她說的話。
所以他們的目光膠著住了,因為他在思索要說什麼,該如何起頭;而她在等待他開口,說清楚究竟是什麼事?這真的是很奇怪的狀況,娘說硯心和他不夠熟悉,他也承認,他和妻子的確相當陌生,畢竟,他們新婚才半個月,可是,他們之間卻毋須言傳便可意會到對方的心思,靠的完全是一種純粹的直覺,而不是對彼此的認識。他對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這種直覺,只有對她,幾乎是從第一次在湖畔見到她開始,他就有這種直覺了,而對她的認識愈多,直覺所判斷出來的答案就愈詳細、愈精準,甚至比說出來的話更正確。
嘴裡說出來的話有可能是謊言,而隱藏在心裡的思緒是再真實不過了。
所以,他實在不認為他還有必要向妻子「介紹」自己,他們確實是很陌生,卻一點也不妨礙他們對彼此的直覺。
那麼就……
「小妹,她都十九歲了,卻沒有適合的對象上門來求過親,因為……」
這就是他思考後的決定,說出他心中的煩惱,不但可以讓她瞭解家裡的狀況,也可以個別瞭解他的家人,更可以瞭解他本身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這也是他尊重她的表示!他在徵詢她的意見。
所以,他就一直說一直說一直說,而他的妻子也默默地站在那裡一直聽一直聽一直聽……請等一下,她……真的有在聽嗎?直覺不對而停下來的慕容羽段,狐疑地審視眼前的妻子,見她表情是不變的漠然,姿勢也毫無二致,尤其她那雙美得令人心痛的瞳眸更是盯著他看得毫不稍瞬,似是很專心在聆聽,可是……
「硯心?」
果然,沒有任何反應。
慕容羽段不由輕歎,娘說得好像不太正確,他很努力要讓妻子瞭解他的家、他的家人,她卻根本沒興趣聽嘛!
旋即,他又淡然一哂。
可是,這不也正是她最可愛的地方嗎!
於是,他伸長手碰碰她,她那雙直盯著他看的美眸突然睜了睜,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翻書頁。
「沒事了。」
然後,他垂眸看他的書,她則抱著女紅籃到窗前做女紅。
以後,他還是會繼續說給她聽!娘親的話不能不從,不過,如果是她不想聽的話題,他就不會再繼續說下去了。明兒個再換另一個話題吧!
喀嗓!翻身,繼續睡。喀噤!喀嗓!再翻身,再繼續睡。喀噤!喀噤!喀噤!喀噤……
猛然睜眼,以為是夢中的聲音卻更清晰地傳入耳際,慕容羽段不由狐疑地坐起身來。
新婚後的每日清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他都會聽到這種神秘的聲音,但在今天之前,這種聲音都在他真正被吵醒之前就消失了,所以他一直以為是在作夢,可今晨,那種聲音持續不斷的鑽入他耳內、鑽入他腦子裡,他想不清醒過來都不行。
那究竟是什麼聲音?
撩開床幔,他往外瞧,頭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妻子正坐在梳妝抬前,很正常,然後……他傻眼了。他的妻子正在剪頭髮!她終於覺得無法忍受如此辛苦的生活,決定要落髮出家當尼姑了嗎?不,不對,她是在梳頭髮……也不對,她在梳頭髮,也在剪頭髮……
她……究竟在幹什麼?
驚疑地觀察了好半晌後,困惑逐漸自他心頭消逝,笑意慢慢浮上眼底,他緩緩盤膝坐正,好整以暇地注視著妻子在那裡忙碌不已。
梳梳梳……梳不下去了,垂眸看……打結了,拿起剪刀來,喀噤一聲剪掉,再繼續梳梳梳……又梳不下去了,再低眸看……又打結了,再拿起剪刀來,喀嗦一下剪掉,然後再梳梳梳……
喔,天,連那麼明顯的地方都敢剪!
慕容羽段無聲呻吟,頗覺慘不忍睹地回開眼去,不敢再看,就說她那樣頭髮很容易打結的,她為什麼不挽髻呢?
難道是……
一刻鐘後,妻子終於又梳又剪地「處理」好那一頭烏溜溜的長髮,隨手拎了一條布帶紮起來就出去了。
慢條斯理地,慕容羽段下床來到梳妝抬前,低頭注視那一地剪落的青絲,無奈地搖搖頭,蹲身不捨地一一撿拾起來,仔細整理成一小繒,再找了一條絲巾包裹起來,收藏到書案的小櫃子裡。深思片刻後,他穿上妻子為他準備好的衣衫,也出房去了。
「娘。」
「嚇死人了!」杜琴娘一打開房門就被等候在門外的兒子嚇了一大跳,驚魂未定地猛拍胸脯。「你這孩子,今兒怎地這麼早就起來了,還杵在這裡嚇人!」
「對不起,娘,我……」慕容羽段低聲道歉。「是有點事想請娘幫忙。」
「什麼忙?」
「呃,是想請娘……」
兩個月後,慕容羽段終於鑽足了錢,刻意瞞著妻子親自進城裡挑了一件對他來講十分昂貴的首飾,然後在七夕這日,她起床的時候,他也跟著起床,在她坐到梳妝抬前,正待拿梳子梳發之際,他先一步拿走了梳子。
「我幫妳梳。」雖然動作相當笨拙,也有點手忙腳亂,但他很溫柔、很有耐心地為她梳好了長髮!沒用過半次剪刀,還為她挽上了髻!他特地請娘教他的,然後,「順手」把一支瑩白中透著紫紋的玉釵橫在髮髻上,再退後一步。「好了。」
凝視著鏡子裡的自己好半晌後,她起身,逕自離房而去。
她沒有任何回應,但雙頰上很清楚地又染上了兩朵紅暈,就因為那兩抹紅,自這日開始,每天清晨為她梳發挽髻橫釵,就變成慕容羽段固定的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