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古靈
「可真勉強。」
「那也是不得已的,但也幸好是如此,不然你二嬸兒就嫁不了你二叔啦!」
「說得也是。」
「所以後來你二嬸兒才會找上慕容家,約定由慕容老爺子的長孫和你二嬸兒的女兒來完成這件婚事。當時慕容家的境況已經相當困窘了,你二嬸兒雖有心想幫他們,但慕容家的人很有骨氣,堅持不肯接受……」
「真是,為啥不接受呢?說到底,慕容家之所以會如此落魄潦倒,還不都是為了默家!」
「可不是,雖說由於被害者之一的雪山派掌門人之妻是慕容老爺子的親妹子,慕容老爺子因此不曾被懷疑過是默家的幫兇,也沒人刻意去追究慕容家幫助默家之事,只道慕容老爺子是個昏庸愚昧的糊塗人,輕易便信了默家的花言巧語,可在那之後,慕容家便被整個武林唾棄了,不久亦被剔除於五大世家之外,由海家取而代之,於是……」
「慕容家沒落了!」
「徹徹底底的!」
「為了默家。」
「正是,雖然你二嬸兒後來也找到了真兇,並殺了那傢伙為默家報仇,但她並未將事實真相公諸於武林——這是七閻羅的習慣,下手從不做任何解釋,也因此,武林中人至今依然以為謀害七大門派掌門人的兇手就是默家,慕容家也因而得不到諒解……」
「何止是得不到諒解,別說出了問題、惹上麻煩都沒人願意伸手幫忙,連出門碰上熟人打個招呼,人家也都裝作沒瞧見、沒聽見,最後連賴以維生的生意也被人搶、被人刻意破壞,這麼一來,他們的日子哪裡還過得下去,只好賤價賣掉家產,舉家搬到蘇州去討生活……」
「可即使搬到蘇州去了,他們的日子還是很不好過,落魄得很……」
「所以啊,小硯不但是要代替二嬸兒去拿回她爺爺的遺物,也是要代替二嬸兒去報恩的,畢竟,二叔是讓她過繼到默家的,也只有她才能夠去報恩。」
「的確,慕容家的恩情是該由默家的人去還。不過,咱們幹嘛說到這兒來?」
「我是說,二嬸兒啥也沒對小硯提,小硯卻主動提起,自願要代二嬸兒去拿回訂親信物,還要替默家還報慕容家這份恩情,只因為她知道這是二嬸兒的心願,老爹你說,她這能算是無情嗎?」
「嗯嗯,照你這麼說,小硯也不是真的那麼無情的孩子嘛!」
「她有情,雖然看不出來,但確然是有的,只是,天知道她何時才會心血來潮拿出來用一下。」
「所以,就待有緣人拿把火去點燃她?」
「沒錯。」
「那恐怕非得是個十分熱情的人不可囉!」
「才十分哪裡會夠,起碼得要有百分、千分、萬分的熱情才勉強夠應付吧,不然光是碰上小硯那雙冷眼,嗤一下火把就熄個完蛋操了,連個火花都沒……哎喲,幹嘛扁我?」
「說過多少回了,在孩子面前,不許說粗口!」
「這會兒又沒半個孩子在這裡!」
「在我老人家面前,你就是個孩子!」
「……死老頭!」
「哼哼,所以,你就讓她一個人去了?」
「不然要怎樣?難不成還得再綴上管家、奴僕、丫鬟、老媽子一大串?」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喔喔喔,原來老頭子是在擔心呀!別,別,請別擔心,小硯一個人行的,休說她的武功並不輸給我們五兄弟任何一人,就連她的性子也乾淨利落得很,是標準的『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所以,甭擔心她會惹事,她……」
「閉嘴,誰擔心她會惹事來著?」
「老爹你呀!」
「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了『擔心她會惹事』這六個字了?」
「那倒是沒有,不過……」
「你說夠了沒?那丫頭的性子我哪會不清楚,她不但不愛人家管她的事,也不愛去管人家的閒事,就算有人向她叫救命,她也會當作沒聽見,即便故意向她挑釁,她也不痛不癢毫無反應,要她惹出事來,簡直比登天還難,不如叫石頭跳舞給你看機會大點。」
「這就是啦,那老爹幹嘛擔心她會惹事……唉,老爹幹嘛又打我,我哭給你看喔!」
「我?說?過?我?不?是?擔?心?她?會?惹?事!」
「那究竟是怎樣?老爹你也說清楚好不好?」
「那丫頭太冷情啦,不哭不笑、不生氣不傷心,八風吹不動,冰雪雨淋、火燒風吹都撼不了她,至今為止,你們七兄弟姊妹之中,也只有她和墜兒不曾殺過人……」
「墜兒是不敢。」
「而那丫頭是不屑,即便有人要殺她,她也不屑還手,甚至不屑理會,總是掉頭就走,呼一下就飛得不見人影,連搞清楚人家究竟為什麼要殺她都不屑。」
「所以?」
「你這蠢小子,還不懂嗎?你就不擔心她只是拿上慕容家做借口,其實是想乘機一走了之,找個沒人的深山峻嶺孤獨一人過此一生?」
「……」
不會吧?
第一章
「咦?姑丈,你瞧,那位小姑娘又站在那裡了耶!」
「小姑娘?你以為她就一定比你小嗎?」
「她個子比我矮嘛!」
「胖嬸兒也比你矮,你怎不叫她小胖嬸兒?」
「……可惡,你就愛找我碴!」
「正確,我天生就是找你碴來的!」
「你這渾小子!」
「幹嘛?想幹架?來啊,怕你不成!」
近晚時分,滿載而歸的漁船沐浴著夕陽餘暉陸續靠岸,一對十五、六歲的雙生兄弟,甫一下船就開始你爭我吵,最後還公然對幹起架來了,尾隨在後的中年漁夫看得直搖頭。「真是,又打起來了!」眼看那對小兄弟老是一言不合就打得昏天黑地,慕容問天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自從妻子娘家人陸續往生之後,小舅子的兩個兒子!杜嘯風與杜嘯雲便投奔他而來,他也義無反顧地接下照養他們的責任,為的是回報岳父無視他困苦的境遇,毅然把女兒下嫁予他的恩情,更為了回報妻子無怨無悔的陪他吃苦,半生以來,連一天好日子都不曾品嚐過,她卻連半個字怨言也沒有。
賢妻,賢妻,莫過於此了。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還不快來收拾漁獲!」
但那兩個戰火正酣的火爆小子根本聽不見姑丈的呼喚,渾然忘我地對戰得更轟轟烈烈,隨時都準備壯烈成仁,就在慕容問天認真考慮要把那兩個小子扔進湖水裡去冷靜一下的同時,最後一位下船的漁夫也來到他身後了。
那是一位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除了個子挺高之外,他長得很平凡!就跟中年漁夫一樣,是那種就算見過好幾次面都不一定記得住他長相的菜市場臉。
可是,那樣平凡的外貌卻又隱隱散發出一種深沉悠遠的不凡氣韻,明明是一身透著濃濃魚腥味的粗布衣裳,卻洋溢著一股從容自在的儒士丰采,雍容爾雅、卓然不群地突出於眾人之中,任何人往這方向看過來,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是他,而只要見過他一眼,就再也抹消不了銘刻在腦中的印象了。一個不平凡的平凡人。
他是慕容羽段,在大伯和堂兄!慕容家的長子、長孫相繼過世之後,他便與父親慕容問天合力扛起支撐慕容家的責任,在這太湖之濱以捕魚撈蝦為生,他的娘親則開了一家簡陋的飯鋪子,提供過路遊人午膳,雖然生活清苦了些,但總算能安穩度日。
此刻,他的人雖站在父親身後,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那抹冷清飄然的纖細身影。
表弟說得不對,那位姑娘不算小了,該有十七、八歲了吧,從十多天前開始,每到傍晚時分,她就會出現在太湖畔,披覆著淒艷的落霞,獨自一人靜靜地凝望著太湖,那白色紗裳隨風翻轉飛揚,纖柔靈秀的身影飄逸若仙真,彷彿誤闖人世的天女,只可惜那張清麗脫俗的臉蛋卻總是冷冷淡淡的毫無表情,好像被千年冰雪凍結了似的,實在令人惋惜。
大表弟說她是生性冷情,二表弟說她太傲慢,但不知為何,他直覺認為他們都錯了。她既非冷情,也非傲慢,而只是……
「羽段,你看,那個小姑娘,她不會是想……」慕容問天擔憂地望著湖畔的少女。「輕生吧?」
「不是!」不假思索地,慕容羽段道,說完才察覺自己回答得太過於輕率了。
他又不認識她,怎會知道她想幹什麼?
然而奇怪的是,在他心底,某個超脫理智的意識,卻能夠肯定她絕非有輕生的念頭,甚至丁點傷情都沒有,她只是在……
思考。
思考什麼呢?
他不知道,但絕非是想輕生,她只是在思考,也許是在思考終身大事,或者是某種難以解決的難題,也可能是……
一個約定?
「你怎知道?」
「……欲待輕生之人,不會選擇這種人多的地方。」
「說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