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鄭媛
討伐?
這不知死活的傢伙,竟敢用「討伐」這兩個字!
障月冷笑,月光掩蔽,他的體膚,開始呈現黑色的墨意。
「不必對我有這麼深的敵意,我好心來提醒你,如果你再拿一千名修羅國的美人來換,我可以再為你找一個夜身。」男子眸色徐淡,那一身白袍與臉上平和的笑意,與黑暗魔王的怒意形成強烈的對比。
「滾!」障月冷冷地拋下話。
「滾?」男子淺笑:「等孩子一出世沒了爹,你別後悔。或者,你仍有私心,吝惜你阿修羅的美人?既然如此,又何必救屋裡那名女子?該讓她死。只要你噬干她的血,這樣也能取回你的夜身。」
「閉嘴!」障月終於惱怒地吼人。急忙走到拱門前,他撥開紗幕,發現裡面的人兒仍在熟睡,這才安下心。「你死心吧!已經送你的一百名美女,不夠你逞欲,修羅國剩下的美人,就算全部凌遲處死,阿修羅也絕對不會再留一塊美肉給你,因陀羅。」回頭,他冷冷地對那傢伙道。
那名叫因陀羅的美男子微微挑眉。「障月,再頑固下去,你會自食其果。不到一個月,你的血流乾,你的子民、你的美女,一樣落入我掌中。」
「那就到時候再說!」障月瞇眼,不屑地怒視這漂亮得像女人的傢伙。「有本事,你就奪!」
「好!既然你冥頑不靈,那我就等你死,再奪,不費吹灰之力。」因陀羅抿嘴優雅地笑,白色身影,漸漸淡入黑夜中,轉眼消失不見。
障月冷冷地瞪著空中那逐漸消失的幻影,他當然知道,幻影不是因陀羅的真身,他的真身在欲色天的善漸城,他還不至於笨到前來送死。今夜,因陀羅這傢伙是存心來挑釁的,目的就是想把他氣死!最後怒瞪夜空一眼,障月回身想走進房內——待轉身,卻看到織雲就站在紗帳前。他僵住,頓時血液逆流……
她站在那裡,用迷惑的眼神盯住他,那眼神勾起了他內心最深切的恐懼——
「妳看到什麼?」他屏息,顫聲問她。
他,障月修羅,不怕天、不怕地,最大的恐懼就是被自己所愛的女人發現……
他不是人,是魔。
障月唯一知道的是,就算織雲恨他,但她仍然愛他。然而一旦她發現他不是人,那麼,她可能愛一個魔嗎?障月不敢去想這可能。這也是當初,他厚顏請求因陀羅到地界喚回織雲後,立即將她送回織雲城,真正的原因。
他已經把自己的夜身給她,使她擁有他身上一部份的魔性,雖然不能像他一樣擁有修羅的魔力,卻可以擁有修羅的長壽與不死身。而他自己,給出夜身之後,夜晚就再也不能化為人形,除非以他的鮮血施咒,才能於夜間召回人形。而那該死的因陀羅,唯一說對的一點就是,他的血,只夠流一個月。
當時,他以美人為餌,請求因陀羅的協助,因為只有天界帝王,能在一霎時前往地界召魂,鬼眾看到天人,自然敬三分——除了爭奪美人,這也是修羅與天界之所以紛戰不休,主要的原因——阿修羅為半神,同為神眾,天界眾生,卻享有比阿修羅更好的珍餞、福報與功德,甚至連阿修羅辛苦種植的如意果樹,結果之後,也只能供天人坐享其成,隨手採摘,反觀阿修羅自己辛苦種樹,卻嘗不到一口如意果的滋味,這是阿修羅絕對不能忍受的屈辱!
當時,他送上美人,主動和談,一切只為了讓他所愛的女人復生。
那想做好人的因陀羅,當然滿口答應,並且毫不客氣地,收下阿修羅送來的一百名美女!
既已收下美女,竟然還不知饜足。
該死的因陀羅。
為什麼隨便來找他?!
「妳看到什麼?」他再問一遍,壓抑的聲調洩露出一絲恐懼顫抖。
魔王也有恐懼,人卻不能想像的,那是對於宿命的畏懼。
織雲凝立在帷幕前,仰首凝望這閱黑的夜。這夜有一種沉靜的美,神聖,卻又令人顫慄。
「我該看到什麼?」她反問,蹙起眉心。
「剛才你在跟誰說話?」睡夢中,她彷彿聽見障月與另一名男子說話的聲音。
那男子是誰?是出賣她的人嗎?
他瞇眼,緊繃的聲調略微和緩。「妳,什麼也沒看到?」
「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到底在跟誰說話?是那個出賣我的人嗎?」
她疑神疑鬼,他反而露出笑容。「對,妳出來之前,我正在跟那個出賣妳的小人說話。」以魔王的名義,他詛咒因陀羅那個傢伙。
果然是這樣!織雲步出露台,四下張望。「那個人在哪裡——啊!」她突然尖叫一聲。
因為她忽然間從身後被凌空抱起。
「妳不能下床。」他板起臉,對她光腳丫下床的舉動,深不以為然。
「快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回去啦——啊——」她快羞死了!
他他他——他的手,他的手正握著哪裡啊?!
「地上冰涼,妳不許在石地上走,更不許下床。」
「我又不是病人!」身上披的緞被,早在他把她抱起時就掉落到地上,害她好丟臉,一張臉燙熱得不能自己。
「妳現在比病人更需要照顧!」他瞇眼,喚她:「過來。」聲調有些嘶啞。
「不要!」喚她過去她就過去?太小看她了!他沉下眼。
「不要?妳不過來,織雲城就——」
「好啦!」她睜大眼,好生氣!
明知她的死穴在哪裡,他竟然可以這樣陰險地、無恥的、頻繁的利用!
他咧嘴,滿意地看她乖乖就範。
她還沒蹭過來前,就已經被他一把摟住,抱在懷裡。
「冷嗎?」他沉著嗓問,
溫暖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耳貝,有意無意地騷癢著她,熾熱的大掌毫無禁忌地,直接捧住那叫她臉紅心跳的部位。
「一點點……」她答得有點虛,努力不去注意他的肆無忌憚。
「我去取新的被子,妳不許下床,聽見沒有?」他嘶聲在她耳邊吩咐。
「宮外沒有女奴嗎?」他何必自己去取?他笑了笑,沒有回答。他離開後,織雲忽然覺得空虛。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她的身子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忽然感到害怕……
忘了過去的教訓嗎?她怎麼可以再對這個無情的男人有感覺?
她用纖細的雙臂環抱住自己,垂下臉,一顆心忽然好沉、好重……
突然間,她看自己的綢褲上,有一塊黑紅色的痕跡。
她愣了愣,等障月回來她才赫然想通,那是血跡!
她身上沒傷,孩子也沒事,那不會是她的血,那麼那抹血跡是……
織雲的眸子在他身上搜尋,終於找到他手腕上的傷口——
「你的手!你的手怎麼了?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傷口?」她聲調微微顫抖,臉上的潮紅褪成蒼白,因為他手腕上那撕裂的傷口,看起來是如此的猙獰嚇人。
鮮血,必定是剛才障月抱起她時染上的。
「沒事,妳別怕,小傷而已。」他不以為意,低柔地安慰她。
又是因陀羅害的!雖然他身上的傷會自行癒合,但為了讓血流得順暢,他故意把傷口咬得又大又深,這麼大的傷口,自行癒合需要一段時間,若非因陀羅突然出現搗亂,他也不會忘記該施咒讓傷口立刻閉合。
「怎麼會是小傷!」她焦急地說:「這傷口是撕裂的,很難癒合,不好好包紮處理還會感染!」她不怕,她是——她是……
她是怎麼了?
織雲沒心思問自己,執起他的手,她急忙出聲喚人:「外面是誰當差?皇君受傷了,快點進來幫忙!」
半晌沒有人響應。
「怎麼沒人聽見呢?」她對障月說:「我出去喚人好了——」
「不必了!」他把她抱住。「外頭沒人。」他對她說。
「沒人?」怎麼可能?
「女奴全都遣走了,只留妳伺候我,妳想喚誰?」他咧嘴,低笑。
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為什麼要把人全都遣走?」她不明白。
他眸色放淡,徐聲說:「因為有個女人不喜歡我被女奴伺候,為了她,我只好把所有的女奴全都趕走。」
織雲小臉一熱,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可他怎麼可能為她,遣走所有的女奴?
「你手腕上的傷口一定要立刻包紮才行,再拖下去,這麼大的傷口,我怕真的會感染!」對他不知是真心還是玩笑的話,她決心不予理會,然而眸光在觸及他手腕上那道猙獰的傷口時,她的聲音卻有些發顫,因為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因為那傷口是那麼的深,因為……
因為看到他受傷,她竟然是那麼的心疼!她已無法再欺騙自己,對他不在乎。
「床側的香木櫃內有藥品。」他徐聲道,凝視她的眼色有些晦澀。
織雲掙開他,趕緊爬到床側將香木櫃打開,果然看到裡面有數尺白綾與藥箱。
取出白綾與藥箱,縱然她的手有些顫抖,仍然盡速為他料理傷口、上藥、然後裹上綾布,細心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