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黃苓
精炯的眸繼續緊盯著她,他的臉色仍鐵青著。「是她約你出去的?」下人說曾替她送了張信箋。
她點頭。不等他再問,她直言:「她說了要你娶她的事。」
路雲深嘴裡立刻吐出一連串精采的低咆詛咒。
她挑眉,然後乾脆自個兒走到擺上飯菜的桌前坐下。
「那臭丫頭還跟你說什麼?」早知道她約夏衫見面一定不安好心,果然沒錯!
「她說你會考慮娶她的事。因為有我在,你才很為難,所以她要我叫你答應娶她。」如實轉達。
粗話火爆爆出,路雲深全身張揚著怒火,簡直就像一頭被捻了須、隨時會張嘴噬人的猛虎。
「天殺的!她在放屁!我什麼時候說過那些屁話了!那個臭丫頭竟敢在你面前撒這些謊,我非把她的嘴巴撕爛不可!」他的咆哮像暴風雨一樣掃過整個屋子──她一點也不懷疑他真的會去「撕爛徐欣欣的嘴巴」──不過他突然頓了一下,然後驀地俯身逼向她,燒著火焰的厲眸釘進她的眼心深處。「你答應她了?」一副她若真的點頭就要掐死她的狠勢。
他逼近的眸光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快著,可這不是害怕。對著他連青筋都爆出的臉,她在下一瞬漾出了一抹水柔笑靨,伸出雙手,捧住了他巖剛的臉龐。
「笨蛋。」吐氣如蘭。
所有噴發的高溫怒火在這瞬間凝結,熱血男兒呆了呆。
「我才不會把你讓給她。」輕哼。
男人癡傻地繼續看著她。
「我告訴她,如果你是因為愛她要娶她,我會把你讓給她──」
「你敢讓?!」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剛好回過神、只聽到最後一句的他惡狠狠又氣急敗壞地一吼。
他的臉頰馬上被那雙纖手細指一捏。「聽人說話別只聽一半。我說,除非你愛她……」
他的眉頭舒開。即使仍被她捏著頰,他也笑得開心。「我當然只愛你!這世上我唯一愛的女人只有你,我是你的!」
心又被挑動地跳快了。洪夏衫凝視著這張對她全然深愛、全然信任的臉,靜默了一會,接著放開他,改攬住他的脖頸,主動將唇印上他的──
「小深,我也是你的。」這是她給他的誓言。這輩子只給他的誓言。
不管天荒地老、不管海枯石爛,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她永遠是他的。
他也是她的。
洪夏衫真的覺得自己這輩子絕不會離開他,因為她是如此地愛他,愛到連她也不自覺的地步,直到那一天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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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又過了一個月,春寒料峭。
這一個月來,路家發生了一些事。為了路老爺執意讓趙錦娘母子住進家裡,路老夫人命人將趙錦娘母子住的小院砸爛,趙錦娘趁勢向路老爺哭訴,路老爺則硬起心腸找路老夫人爭吵理論,整個路家上上下下因此而鬧得不可開交。不過這會兒原本受到老夫人冷落怨恨的洪夏衫,卻反而成了老夫人拉攏的對象,因為她要兒子站出來幫她,畢竟他是當家的,就算以前他再怎麼為了媳婦的事怨娘,現下也總該幫著親娘趕走那兩個外人吧?但儘管她為了這事極力想彌補和兒子媳婦之間的裂痕,路雲深卻依然冷眼旁觀,毫無插手之意。
洪夏衫其實也不願捲進家裡這大小老婆之間的紛爭,更何況那是長輩的事,她能說什麼?但偏偏她婆婆每回都冀望她去找雲深出來好好教訓二姨太他們母子,煩得她的頭都痛了。最後要不是雲深捨不得她老是被他娘偷偷找去嘮叨,終於到他爹和二姨太那裡發了一頓火,總算讓家裡暫時平靜了下來,恐怕她還有得頭痛。
但另一件事,才是更令她不安的原因。
雖然雲深沒說,可她已經從胡同那裡知道,由於華大夫不久前不知何故忽然不聲不響地離開徐府;徐老太爺接著請來接續為徐欣欣治眼疾的大夫都毫無用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感到自己孫女的眼睛再也治不好,徐老太爺前陣子竟開門見山找雲深談要讓孫女嫁他當偏房的事──不過結果可想而知。
徐老太爺甚至也找上了老爺。而依著徐小姐會失明的起因,再加上很久以前雙方也有結親家的念頭,所以老爺這邊可是點頭贊成兒子和徐小姐的婚事──可他同意也沒用。他受徐老太爺之托去跟自己兒子提,才起了個頭,沒有第二次開口的機會就被「請」出了門。
然後幾天前,徐老太爺親自到家裡拜訪她。為了自己疼愛的孫女,老太爺竟也不顧長輩之尊,差點向她跪下以求得她的幫忙遊說雲深。最後甚至還和她公公婆婆聯手,要設局讓兩人先同床,生米煮成熟飯。
在三人面前,她拒絕了。可沒想到他們最後仍是決定不顧她的意見,逕自設計路雲深的計畫。偏偏這幾天他到外地辦事,她不但無法事先警告他,等到了他預定回來的那一天晚上,她還忽然被軟禁在老夫人的下人房裡,連翠萍她們都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
夜色深沉,窗外一絲幽暗的光線穿透進屋。
時間愈晚,心情愈焦急的洪夏衫,不斷地在狹小的房裡踱著步。
她知道,徐欣欣此刻已經假裝成是她,等在她和雲深的房裡了。雲深應該也回到家了吧?那他……他逃得過老太爺下了迷藥的茶嗎?
不!不可以!她不要雲深納徐欣欣做偏房、她不要他身邊除了她還有另一個女人!
又急又怒,她再次握拳用力敲捶著門板。
「放我出去!外面有沒有人?快替我開門!」對著門外喊了又喊,但依然沒有任何人回應她、甚至聽到她的聲音。
所有人都被老夫人遣走了,門從外面鎖住,窗子也被釘牢了。她從被騙進這屋裡不知道已經喊了多久,手也拍得紅痛了,卻還是不想放棄希望。
「來人哪!開門!」不死心地再喊。
不行!外面還是沒人!
停下喊得沙啞微疼的喉嚨,她喘了幾口氣,眼睛趕緊在光線微弱的房間內搜尋。很快地,她抓起房中一張椅子,深呼吸一口,舉起竹椅,使力朝緊閉的窗子砸去──
「碰」的一聲,驚人的聲響在房內迴盪,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不過她沒停下,咬緊牙,繼續破壞被釘住的窗子。
沒多久,竹椅子已被砸得快支離破碎,她的手也被震疼了;此時一道柔和的月光從開了一角的窗外撒落進來。她大喜,更加加快動作。就在竹椅整個碎裂、崩解後,外面的木條也被打離窗子,「咚碰」的聲音自窗子外響起。
瞪著已經被敲開的窗,她呆愣了一下,接著猛然回過神地用力吸了口氣、抓好裙擺、踏上木桌爬上窗。可當她蹲在窗上要往下跳時,突然發現外面門邊有兩個下人走近。
那兩個下人當然也聽到這陣聲響了,一轉頭,視線和她撞個正著──
洪夏衫的心一跳,那兩人忽地加快腳步朝她的方向奔來。
她一驚,以為他們是老夫人派來看著她的,立刻跳下。
「就是她!她要逃了!」兩個下人一邊呼喝著、一邊跑到她跳落的地方,及時圍住了她。
洪夏衫來不及跑,一站起身,看清兩個堵住她的,是她從沒見過的面孔時,她愣了愣。「你們是誰?」立刻警覺地問。
兩個偽裝成路家下人的男人對看一眼,但隨即逼向她。「抱歉了,路家夫人……」其中一個伸手抓住她。
她急忙退後,卻還是被抓住;就在她幾度差點掙脫逃開時,她的後頸猛地傳來劇痛。
被擊暈、再無反抗力的洪夏衫,軟軟地倒下。
兩人見她昏倒,趕緊架起她,往預定的路線離開。
沒有驚動到任何人的,洪夏衫自這一日起悄悄從路家消失。
不過,當這兩人鬼鬼祟祟扛著一個大布袋從後門跑出去、搭上一輛馬車離開的一幕,還是有人意外撞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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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斷睡睡醒醒著,似乎睡了很久,醒的時間卻極短暫,腦袋也一直暈暈沉沉、迷迷糊糊,她甚至還來不及思考自己是誰、在哪裡,又昏迷了過去。
時間緩慢地流轉。
一束光線直接照射到她身上,她腦裡的重重陰影忽然褪去。萬分艱難地睜開眼睛,她終於醒了。
一時不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光亮,她瞇了瞇眼,一會兒才又慢慢張眸。
一間簡陋、破舊至極的屋子擺設進入她眼簾,她發現自己在一張骯髒薰臭的草床上醒來。
這是……什麼地方?她怎麼……會在這裡?
儘管全身軟綿綿的幾近無力,她還是掙扎著坐了起來。喘著氣,在她忍不住低頭察看自己身上仍穿戴完整、卻是件陌生粗糙的布衣裙時,她先是呆了呆,下一刻,她醒來之前的所有記憶忽然如潮水般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