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黃苓
翠萍她們之前就告訴過她,表四小姐雖然很得老爺老夫人的疼愛,並且原本還打算讓她嫁給主子爺當媳婦兒,可是主子爺對表四小姐根本沒那個意思。不像老爺老夫人,主子爺對她的態度可是半點不憐惜,以前還曾有過把她罵哭、嚇到整整半年不敢再來家裡的記錄。
所以,表四小姐到底是喜歡路雲深哪裡?
老實說,她還真是對這點感到萬分好奇啊。
輕吸口氣,她悶不作聲地動手將他夾來的菜反往他碗裡放。
羅彩依瞪大眼睛看著洪夏衫的動作,就連路老爺老夫人也表情不一地注視著兒子和媳婦間的一來一往。
「表哥,她……」沒想到洪夏衫竟對他的心意如此不知感激,羅彩依衝動地開口。
「我說媳婦兒啊,你這補品還是多吃一點兒,替自己好好補補身子,說不定可以讓咱們兩老早點抱孫哪。」怕彩依這孩子口不擇言說了傷和氣的話,路老爺不疾不徐地對洪夏衫和悅道。
洪夏衫稍愣了愣,但立刻抬眸對公公回以微笑頷首。「是,謝謝爹,夏衫知道了。」
羅彩依悶著一口氣地盯著她笑得一臉得意的樣子,忍不住嘟嘴不依地朝姨娘瞄去。
老夫人當然收到了外甥女委屈可憐的表情了。她清了清喉嚨,看向依然瞧不順眼不順心的媳婦兒。「是啊,算一算你和雲深成親都快四個月了,你這肚子卻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再沒多久就要進入五個月了,你說再沒孩子的話,這可教我們怎麼辦才好?」暗示她和她訂下的三個月期限。
洪夏衫自是一聽就懂。沒錯,她和老夫人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一半了。
「夏衫遲早會有孩子的,你們急什麼?」路雲深低沉有力地回應,睨了他們一眼。「飯菜都快涼了,還不吃?」
雖然和夏衫成親以來,他私心就一直盼望讓她快點有孩子,因為唯有兩人有了孩子,他的心才能更踏實,但他卻不願讓她有非替他路家盡快生下子嗣的壓力,那不是他當初娶她的目的。
「可是我們……」老夫人就怕萬一她到時候真的生不出來,他卻還是光護著她,不為他們路家的血脈後代著想,所以她實在忍不住想說。
「娘,您是不是想說,若夏衫果真身子有問題生不出孩子,您要我直接休了她,或納偏房?」銳利的黑眸直直注視著自己母親,路雲深平穩的語調裡卻含著風雨欲來的危險。
幾乎所有人都被他話裡的一針見血駭得倒抽一口氣,尤其是老夫人,她的臉色立刻變白了。
「雲深,我是為了你好。」咬著牙,她承認了她的打算。既然他都說白了,那大家乾脆就把話攤開來說吧!即使她知道這孩子自小便霸道任性;什麼事都自有主見,但她還是非提不可。「咱們家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孩子,路家的希望在你身上,難不成你真要路家絕了後──」
「路家就算沒有我,也不會絕後。」截口,他平視了自己的爹一眼──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岩石般的酷臉被暴風雨籠罩,他扶著夏衫的肘臂一起站起身。「我只說這一次,這輩子我的妻子只有洪夏衫一個,就算沒有孩子,我也不會再有其他女人。」宣誓似地撂下這些話,留下呆若木雞的三人,他帶著洪夏衫,飯也不吃地走了。
洪夏衫被他的誓言震得耳膜跟心頭同樣轟隆作響。
毫不抗拒地被他拉出了飯廳,直到一踏上夜晚的迴廊,迎上刺骨寒風,她猛地一醒,並且──
「……哈……哈啾。」打了一個噴嚏,下一瞬,她就被圍進一堵溫熱的軀體裡,他懊惱的聲音從她頭頂落下──
「夏衫,對不起,我忘了你的外衣還在裡面。」跨步要轉回去。
洪夏衫立刻扯住了他。「沒關係。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她可不想讓尚未冷靜下來的雙方再轟炸一次。她主動將手環在他腰際,靠著他取暖,也是催促著他前行。
臉色仍凌厲冷峻,不過他眼底的怒火至少已因她柔軟身軀的偎近而被澆熄了六、七分。
臂膀圈攏著她的細肩,盡量減少她身子暴露在夜寒空氣裡,他配合著她的步伐走,不過沿途有提著燈的下人經過,他取了一盞來,讓它的火光可以溫暖她一些。
「還冷嗎?」最怕她又說出要丟下他回南方過冬的氣話,他小心呵護道。
有他的體溫,再加上又走了一會兒路,她其實已不特別感到冷了。搖搖頭,她沉默了半晌才輕輕開口:「小深,你不是當真的吧?」腦際仍迴盪著他剛才對著他爹娘說的那番話,她的心揪緊著,卻不知是悲傷還是感動。
為了她,他不惜和他爹娘撕破臉,是……她的錯吧?
她不但是個不盡職的妻子,同時也是個不及格的媳婦。
路雲深攬住她肩頭的臂力略緊了一緊,半瞇著森眸垂睇向她。「不准懷疑我的決心,不準以為我只是把你當作生孩子的工具。」
「我沒這麼想。」她比任何人都瞭解他。察覺到他盯向她的視線,但她沒看他:她望著前方在朦朧月色之下顯得神秘又別具一番風情的園子。「只是……小深,你娘說得並沒有錯,她全是為了你著想……」站在老夫人的立場思考,她就一點也不怪老夫人不喜歡她這個媳婦,因為她好像把他帶壞了。
「所以,你要我聽我娘的話休了你再娶?」身邊男人的口氣兇惡了起來。
知道他要生氣了,她偷偷歎氣,好想從他後腦勺一拳捶下去。
「你敢?」她哼。要她成親不到半年就被夫家休棄?她還要面子好嗎!
她這惱怒的一嗔,反而讓路雲深以為她不在乎的滿身痛楚、氣喪,奇異消褪,他停住了腳步,臉上忽然咧開了一抹傻傻的笑。
被他拖住跟著頓足,微怔,她朝他仰起下巴,卻隨即被他雨點般落下的吻封住了唇。「唔……小……」餘下的話語盡數被吞沒。
根本不在意會不會有旁人經過,路雲深把她拉到胸前,給了她一個幾乎令她斷氣的猛烈深吻後,才終於放開她。
「……夏衫……你不要我看別的女人一眼,我就不看;你不要我娶別的女人,我絕不娶。夏衫……這輩子我只要你當我的妻子,這輩子我只有你一個女人,你在意我的,是不是?夏衫,是不是?」因為濃烈的激情而急促起伏的胸膛仍未完全平復,他急著要她的答案。
而洪夏衫好不容易被他放開了,這會兒幾乎攤軟在他懷臂裡不斷喘息的她,腦子根本還沒完全恢復運轉。
「……你……你你……」無力地瞪了一眼這只會偷襲她的傢伙。是是是!這的確是讓她體溫急遽上升、大概躺在雪地裡也不會凍死的方法,但他就不能稍挑個地點嗎──可惡!她眼角又瞄到兩個掩嘴偷笑、繞道走過的丫頭了。
深呼吸兩口,總算平緩下氣息心跳,力氣也回來了後,她立刻站直身子,接著二話不說推開他,大步朝拾樓的方向走。
冷不防被她推開,懷裡馬上像少了重要東西般地空虛冰冷了下來,路雲深愣了愣,馬上一個跨步便追上她。「夏衫,等等……」伸手,撈住了她的纖腰。「難道我說錯了?」他粗啞著聲音。
即使又被他抓住,她的腳步還是沒緩下。「……不,你沒說錯。」承認自己對他的在意。
笨蛋!他是她的夫君,她怎麼可能會不在意他!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再娶另一個女人進門,而她是笑著祝福的!她對他的在意,可遠比他想到還要的深啊!就連她自己也是直到剛剛才明白,她對他的感情早已超過他要的。
她的回答,立刻使路雲深繃緊的表情和心放鬆下來,他臉上咧出張揚得意的笑。
「夏衫,我發誓,這輩子我要是辜負你,我會不得好死。」嘴上對她說的,卻是慎重的誓言。
等她意識到他說了什麼,抬手要摀住他的口已來不及。於是,她只好瞪著他笑得可惡又狡猾的臉。
「笨蛋!誰要你發這種毒誓的!」聽他咒自己死,她哪兒還感動得起來!
沒錯過機會地在她手心啄吻了下,在她顫顫地縮回手前,他抓住它,用自己的大掌堅定地包裹住。
「因為你比我的生命還重要。」他的回應,卻是這句毫不矯飾的直言。
屏住呼吸,再慢慢吐氣,她沉默地繼續走著,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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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晚在席間的不歡而散之後,路家老夫人顯然決定將所有帳全算到媳婦頭上,而且仗著自己再怎麼樣也是她的婆婆,諒她不敢怎麼樣,所以隔兩天,便開始有了動作──只要兒子不在家,她想到就把媳婦召來,要她煮茶、奉茶,替她這婆婆縫衣補鞋是小事,有時明明沒事,她和彩依在聊天說笑,她就令她捶背捏腳,要不就在一旁站著;聽說媳婦曾下廚煮東西給兒子吃過,有一次便特意說要吃媳婦做的午膳,等到媳婦真的弄出一桌香噴噴的料理,她又臨時稱頭痛沒胃口,當場要她把滿桌飯菜撤下去餵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