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七巧
「安全了。」左聿輕吁了口氣。
「呃?」柯以晴仍喘著大氣,卻看見對面怒吼的黑影停止追逐,竟不敢跨越半尺寬的溝渠,又吼叫了幾聲便轉身返回原路。
「為什麼?」她意外對方突然放棄追逐的舉動。
「你想問它們為什麼不敢過來?為什麼會突然攻擊你?」左聿低頭看著這個仍氣喘吁吁,長相漂亮清麗的女孩。
柯以晴調整呼吸還未答上話,就聽他又開口了。
「你是轉學生嗎?怎麼會不知道南側門外有惡犬埋伏,那條小路現在也很少人會走了。」他看見她制服的學號,比他小一個學年。
「我沒走過,只是想閒晃一下。」怎麼知道第一次就不慎誤入「歧途」。
「那兩隻大狼犬是這塊農田主人養來嚇人的,因為以前常有學生跑來這裡焢窯,還偷摘一堆水果,主人一氣之下訓練了兩隻凶狠的看門狗,只要有人一踏進這片田地,它們就會出現嚇阻,可能因為發情期,今天特別暴躁,否則它們多少會賣面子給我。」
左聿自顧自的解釋道:「這水溝是它們的勢力範圍界線,跨了過去,雙方楚河漢界互不侵犯。不過,你倒是表現得很勇敢,一聲不吭,真的打算讓它們咬啊?」一般女孩早就嚇得花容失色、呼天搶地了。
她前一刻冷靜自持的模樣令他頗為意外,外表看似纖弱,但內在本質卻是很堅強固執。
「我沒有尖叫求救的經驗,也不認為那麼做真有助益,如果選擇逃跑,我一定輕易被追上,與其跑得筋疲力竭再被攻擊,我寧可省點力氣。」柯以晴理性分析,打開書包掏出面紙,一邊擦拭額上的薄汗,一邊不忘將整包面紙遞給他,「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幫忙。」如果真被狗咬應該會很痛。
左聿接過面紙,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這個女孩感覺不像普通人,雖然這所貴族學校有許多身世顯赫的名人子女,但多數的學生只是家裡有點小錢,父母愛好顏面才將子女送進來以彰顯社會地位,但她身上的氣質非常內斂,甚至有些壓抑,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千金女。
看似冷靜,卻又有種隱藏情緒的老成,雖然他對故意裝模作樣表現嬌弱的女孩很感冒,但看到她,他內心竟然湧現糾正她情緒反應的想法。
「你應該要害怕,要有得救後鬆懈的表情。」他指正她感覺始終如一的神情,只有額上的汗漬及微紅的粉頰透露出她方才經歷了一場驚險的追逐戰。
柯以晴抬眸注視他兩秒,然後漂亮的唇瓣揚起些微弧度。
「你希望我重金酬謝你的救命之恩嗎?」她的話冰冰冷冷的,連唇角那抹笑意都很冷然,她以為他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才出手搭救。她討厭別人對她的行為背後還另有意涵。
左聿愣望她,因她的話語及看似嘲諷的笑意而吃驚。
似乎她對人釋出的善意行為容易曲解,心生防備。他不覺產生一絲悲哀與同情,為她。
他舉起手大掌一揮,直接朝她的腦袋瓜敲下。
「啊,好痛!」她抱著頭哀叫一聲。「幹麼動手打人?」她抬頭瞪視他,擰著眉心,一臉不悅。
「這種反應就對了。」左聿卻是勾唇笑望她。
「你究竟想表達什麼?」她對他的行為犯疑猜。
「沒什麼。」說不上原由,他只想看她真實的情緒反應。「走吧!」他示意她同行。
「做什麼?」前面是一條筆直的產業道路,她知道側門外的小路可通行到正門大道,卻不知眼前這條路該如何走才能抵達校園正門口跟司機會合。
「我載你。」左聿指指停放在倉庫一旁的重型機車。今天因為遲到,所以他爬圍牆把車丟在這裡。
「不用麻煩,告訴我到大門的方向就好。」她謝絕陌生人的再度善行。
「從這裡走到那至少要半個小時,或者你要冒險再進田里,然後走回側門小路?」左聿見她仍呼吸急促,不認為她有體力再走半小時的路。
柯以晴抬眸看他,思索片刻。她確實有些腿軟沒耐力再走路,如果把司機Call來這裡,也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必須在司機抵達前乖乖在正門口的警衛室等待。
眼前的學長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但應該本性不壞,她何妨借搭個便車。
「我沒坐過摩托車。」何況是這種重機型,她不禁有點懷疑搭便車是否妥當。
「安啦,我技術超好,看你想側坐跨坐都行,保證安全。」左聿說著把唯一的安全帽拿給她。
柯以晴接過安全帽戴在頭上卻完全遮住視線,扣環過松讓她根本無法扣緊。
「你的頭很小耶!」左聿將安全帽稍微往上扶正,又幫她調整扣環寬度。
他靠她很近,動作顯得親密,調整扣環的手指無意碰到她的下頷,讓她不知該退開或裝作泰然自若。
「為什麼幫我?」她問話,想打破有些尷尬緊張的氣氛。
「你運氣好,我今天心情好。」左聿直率道。他可不是想藉機把妹,她感覺是很拘謹端莊的大家閨秀,不是他玩樂的對象。
沒再多問,柯以晴跨上重型機車,才發覺必須面對更親密的接觸,她只好將書包阻隔在兩人之間。
生平第一次搭坐陌生人的機車,跟毫無利益關係的人有這麼多的接觸交談,隨著車速加快,陣陣風刮上她的鼻息,帶著一點熱度卻清爽的風夾雜著泥土的氣味,似乎吹進她的心裡深處。
一瞬間,她竟莫名有種想法,希望跟他追逐風的自由,釋放內心深處的枷鎖。
幾分鐘後,他已將她載到校園正門旁,這個時間學生幾乎都離開了,她下車將安全帽還給他,遠遠的看見一輛熟悉的黑色房車停在前方兩個路口等紅綠燈,慶幸時間剛剛好。
「謝謝。」再度道謝後,她轉進大門的警衛室。
左聿目送她的身影進入校園,有點意外自己竟然從未曾見過她。這所學校雖然校地廣大,但學生並不算多,而他最後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其實有機會詢問,卻又認為沒必要,反正這只是一個意外插曲罷了。
不過,如果下次再不期而遇,他應該會想探問她的芳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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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他們在學生活動中心的展覽場相遇。
他先遇見的是她的畫。
「左聿,把那兩幅畫掛在左邊。」美術老師對他大喊,然後轉頭對剛進門的柯以晴道:「以晴,場地佈置就交給你,家長會長的盆栽都送來了,要勞動直接請這幾個志工幫忙,老師先去上課了。」交代完便離開展覽場。
左聿長腿跨在工作梯上,正要從下方的學弟手中接過一幀油畫掛上,瞥到畫作下方標示:第一名──2A柯以晴
他於是轉頭看向剛被老師指派來盯他出公差的原作者。
驀地,他驚愣地瞠眸,「是你!」
柯以晴也抬頭與他對視,雖然不免訝異,但她並沒有什麼強大反應。
「這圖是你畫的!嘖嘖,學妹真是才女!」他點點頭假裝研究起看不懂的抽像畫。
「破繭?」他看著標題,一手托著下巴,微蹙濃眉想認真從一團五顏六色的線條聯想出端倪。
「左哥,你要欣賞畫可不可以先掛上再來啊?手很酸耶!」站在地上舉高雙手托著畫作的卓仔和阿立忍不住抱怨。
左聿伸手接過畫作,直接掛上牆面,然後跳下工作梯,站立在油畫前觀賞。
意外他會認真看她的畫,柯以晴微揚唇瓣,「看不懂不用勉強。」
她的話沒有貶低的意思,她並不會從懂藝術、談音樂、論金融的這些知識來判斷一個人的層次。
她甚至認為他給人的感覺,比那些大剌剌強調專業的男人還讓人覺得輕鬆自然。
第章(2)
「我是看不懂啦,不過好像感覺得出來……」他轉頭看她,神情嚴肅的迸出一句話,「你並不快樂。」
她卻因為他簡單的一句話,臉上出現明顯的表情變化。
「為什麼?」只憑一幅畫就道出她的內心世界,她水眸一黯,認為純屬巧合。
「名為破繭,其實是想『重生』吧?那堆繽紛鮮麗的線條,其實只有黑色是你真正所要表達的本意,感覺想從華麗虛幻的世界解脫,飛向只有黑與白的簡單世界。」左聿再度盯著畫認真解說。
「哇∼左哥,你什麼時候這麼有學問,我們怎麼都不知道?」旁邊兩名學弟驀地對他肅然起敬。雖然他講的他們什麼也感受不出來,但大哥說什麼都是對的。
「我隨便掰的,你們也信啊?」他朝兩個狗腿附和的學弟睞去一眼。
「抱歉,我其實看不懂這種東西。」發覺把畫作講解得太悲哀,他轉頭對柯以晴扯唇一笑,不希望她的內心真如他所形容的淒然。
「你說的沒錯。」她牽唇淡淡一笑,直接向外人坦然心情,意外他能輕易看穿她的心思。她的畫作,即使是美術老師,也只看出她所表達的絢麗希望,沒發現隱藏的孤單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