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蔡小雀
「可是現在百姓生活得很好,人人富足,家家都能吃飽穿暖,這樣不夠嗎?」她直直地凝視著他。真不明白為什麼男人的心和眼,總是要飛得那麼高、那麼遠?就算有一天能夠飛到高高的九天之上,但他不感覺冷嗎?孤單嗎?
「不夠。」他語氣堅決地道:「這天下,這江山,可以不止萬里遼闊,海外島外有島,大漠極北國上有國,若能將所有地境統領成一國,那麼這才配稱擁有『天下』。」
眼前的男兒非池中之物,而是隨時都能振翅翱翔凌霄之上的龍。
她知道的,她一向就懂的。
「可是非得流那麼多不必要流的血,死那麼多枉死的人,才能成就那麼大的一個天下嗎?」她難過地看著他。「就算要達到目的,也不必一定得不擇手段……」
「不論是何種手段,只要能成就大業,就是最有效的手段。」他挑眉反問:「否則妳說,帝權不在我手,如何統領三軍、揮灑自如?」
「若照我說,做人知足常滿才最好!」她氣苦地道:「就算你的出發點是好的,可是發動流血戰爭,奪取帝位就不對,尤其皇上是好皇上,太子也是個好太子,他們都是你最親的人,你怎麼能為了自己的私心就傷害他們、背叛他們?」
鳳磬碩臉色陰沉鐵青得可怕。「在妳心底,究竟是我重要,還是那些不相干的人重要?」
她可以不管任何人,可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背上這「弒侄奪位」的千古罵名呢?
「你真在乎我怎麼想嗎?」她癡癡地望著他,央求道:「如果我要你為了我放棄一切恩恩怨怨,放棄那麼危險的野心,你願意嗎?」
他以沉默回答,鋼鐵意志絕不受撼動。
她的心緊緊揪在一起了。
半晌後,鳳磬碩若無其事地道:「妳乖,什麼都不要多想,只要開開心心地陪在我身邊就好了。」
蘇滿兒只是無奈而悲哀地看著他。
他眼底掠過一絲不容質疑的冷峻,「我心意已決,毋須多議。」
在這一剎那,她終於看清楚了——他是一個永遠不會為了別人改變自己立場與決定的強硬男子。可悲哀的是,她卻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對他有一點點的影響力,在他心底,她是有那麼一丁點重要性的。
「如果你還是堅持這麼做,那我想,也該是我離開這兒的時候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顫抖而傷心地一笑。
他目光變得銳利,「不准!」
「我既沒嫁給你,也不是你十九皇府裡的人,為什麼不能走?」她澀澀地道:
「人,是不能那麼貪心的……你不能什麼都想要。」
「我要江山,我也要妳。」他狂傲而自信地開口,「這兩者皆可兼得,並無牴觸。」
「你錯了,我爹爹不會讓我嫁給你,我也不想嫁給這樣野心勃勃,讓我提心吊膽的你。」
「滿兒,妳——」他勃然大怒。
「我頭痛,要先回房了。」她站了起來,無視於他狂猛的怒火。
「蘇!滿——兒!妳敢」」身後傳來可怕的咆哮令她微微瑟縮,卻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趕明兒我就回家。」
第8章
他們之間又陷入一股緊繃而不安的氣氛當中。第二天,鳳磬碩派重兵守衛她的房門,別說背著包袱的她被攔下來,就連她屋裡的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蘇滿兒知道他在生氣,而且絕對不可能讓她回家,可是這依然改變不了什麼,也解決不了橫亙在他們當中的歧見和阻礙。
他寸步不讓,她自己也陷入了矛盾和痛苦之中,在每個呼吸間都徘徊著離開、留下的雙重折磨和掙扎。
旺財和旺福漸漸能吃粟米,能吱吱喳喳,還能在她床上蹦來跳去了。
她每天就只有跟牠們玩的份,因為她連一步都不能跨出房門,就像在坐牢一樣。一座華麗的監牢。他不讓她離開,可也賭氣不來見她,彷彿這樣就可以阻止她再提離開的事。但是在燈會的前一天,鳳磬碩還是來了。
「妳改變心意了嗎?」他神情冷淡而疏遠,像是一種對她刻意的懲罰。
蘇滿兒望著他,內心同時交錯著想撲進他懷裡、或是想親手掐死他的兩種衝突情緒。
她不知該笑該氣還是該咬牙切齒,但最後,她還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皇爺,我知道你不會為了任何人改變,但我也一樣。」她鼓起勇氣,試著跟他講道理。「我叫蘇滿兒,天生就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吃飽飽穿暖暖,偶爾可以養養小貓小狗小鳥,以及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這樣的人生對我來說,就已經是最圓滿無缺的了。」
「在我身旁,妳一樣能擁有這一切,但!」鳳磬碩握緊拳頭,強迫自己抑下將她抓入懷中,一輩子都不放開的狂烈衝動。「就是不准走。」
「你還是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她鼻頭酸楚了起來,「我只希望你知足快樂,平平安安的,可那偏偏是你最不希罕的人生。」
「我希罕!我在乎!」他的咆哮裡似乎帶著一絲絲懇求,「妳不能代替我做決定,我說過我要妳,不會改變。」
「可是我很痛苦啊。」她眼眶濕了,「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成為人人唾罵的大惡人?」
「成王敗寇,只要成功,天下眾生悠悠之口又有何懼?」他傲然一笑,霸氣盡顯。「況且,人們是善忘的,只要本皇做得好,他們很快就會改變歌功頌德的對象。」
「可是到最後,也許你會發現自己失去的遠比得到的還要多更多。」她低低道。
「我不在乎。」他目光落在她臉上,堅決地道:「我要定了江山也要定妳,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她心裡的深深無力戚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沸騰的怒氣。「我不能不管別人的死活,我做不到。」
「妳不需要替天下人著想,」他挑眉,眸光閃動著一絲幽光,霸道地開口,「妳只要永遠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你——」她真是受夠了,好想拿把鐵錘狠狠地敲醒他固執跋扈的腦袋瓜。「無可救藥!」
「明日燈會,妳會和我一道進宮。」他根本不理會她的氣惱和跳腳,一意孤行。「就這樣。」
「鳳、磬、碩!」
「早點歇息吧,我的未婚妻。」
「我不嫁你我不嫁你我不嫁你……你到底聽見沒有?」
如果他還是繼續執迷不悟下去,她這輩子說什麼都不會嫁給他的!
「我是說真的!你聽見沒有?」她大叫。
可是這次置若罔聞、翩然離去的人換成是他了。
自熱鬧卻氣氛詭譎的燈會皇宴回來之後,蘇滿兒心底的矛盾和掙扎更深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他,就越來越害怕他和朝廷皇室翻臉那一天的到來。在皇宴上,她才知道爹爹這些日子又告病在家休養,明顯就是給氣的……她也從太子口中得知小寶和狼王兩個人已經關係匪淺的事。
她那天晚上甚至親耳聽到狼王和一名喚作綠羽的美人,在御花園裡花前月下、蜜裡調油。
事情越變越複雜,這些可惡的禍水越來越討人厭。
「你們到底想怎樣?就不能好好安生地過過天下太平的日子嗎?」
有一天,她終於忍不住衝著鳳磬碩大發脾氣。
但是他只是像看著鬧脾氣的小孩兒般,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乖,本皇爺疼妳。」然後輕輕鬆鬆就想把她給打發了。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她苦惱到想把滿頭髮絲拔光光了。
蘇滿兒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沒辦法溜回家找姊姊討救兵,也全然不知道現在小寶的情況怎麼樣,是不是被那個花心的狼王欺負得很慘?還有足智多謀的姊姊怎麼還不來救她呀?接著不知怎地,鳳磬碩開始變得很忙了。
忙到一天見不到兩次人影,跟過去每天都對她亦步亦趨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害她有點小小地想念起他的緊迫盯人。
但話說回來,他越忙她就越害怕,怕他是不是已經準備要下手了……
「不行,我得想法子回去找姊姊一趟!」
她不能眼睜睜見他越陷越深,非得想個辦法將他已然偏差的思想好好導入正途才是。
可是她現在別說溜回家了,就連才走到皇府的內門口,還沒跨出門坎,就被「請」回房。
「請小姐回房安歇,皇爺交代過,不能讓小姐太過勞累。」曹政來幫主人傳話,恭敬得不得了。
聽在她耳裡,卻滿滿都是不爽。「我不過出門走走,哪會太勞累?」她抗議。
「皇爺也說了,他怕外頭壞人多,請小姐安居家中,以免危險。」外頭壞人多?悴!有比十九皇府裡的多嗎?
她差點衝口而出——你家皇爺就是天下第一混世魔王,還怕外頭的什麼壞人呀?
「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曹政微笑問。
她面對這個罵不還口、念不動氣,永遠朝她笑得那麼和氣的「屬下」,真是對他完全沒皮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