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馥梅
「二爺,大爺的信到了。」宋問之在門外喊。
斷續不成調的箏聲倏地停止,緊接著段毓楠的聲音響起。
「進來。」
兩人立即推門而入,段毓楠已經快步上前。
伸手接過信函,他抽出信紙,看著看著,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安冬和宋問之相識一眼,臉上皆閃過一抹不安。
皇上信上寫了什麼嗎?怎麼王爺的表情這般沉重?
安冬小心翼翼的望向端坐在箏後的杜姑娘,她正面帶疑惑的望著他們——大部份都是望著主子,主子是背對她的,所以她應當是沒看見主子的表情,但或許感受到什麼吧,表情也漸漸浮現不安。
段毓楠沉默地將信摺好收起,命安冬至書房備文房四寶,之後才望向杜吉祥,對她露出一抹淺笑。
「吉祥,家中突有急事,大哥不克前來,咱們自己過節吧。」
「還好嗎?」她關心地詢問。他的微笑,為何讓她覺得虛浮,好像神魂不在似的?
段毓楠還是淺笑,「沒問題,只是分不開身而已。」
就算發覺他似有隱瞞,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可是既然他不說,她也問不出口。
「我到書房回個信,去去就來。」
「我也該去灶房準備晚膳了,團圓飯就大家一起用吧,我也會做三位爺的份。」她跟著起身。
「好。」兩人並肩走下樓去。
在兩人要分頭走時,杜吉祥忍不住回頭喚,「二爺——」
「嗯?」段毓楠停下腳步,慢慢的轉回身望向她。
她望著他,很想對他說「讓我陪著你」,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不,沒什麼,我到灶房去了。」說罷,微笑著轉身離開。
段毓楠目送著她的背影,啟唇,一句「別走」含在嘴裡,最後吞了回去,雙手不自覺的握拳,回身走向書房。
「二爺,文房四寶已經備妥。」書房外,安冬正在待命。
「嗯。」段毓楠有些心不在焉的點頭,走進書房,在書案後坐下,靜坐了好久,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最後終於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便放入信封,封上蠟,蓋上印,將信交給宋問之。「問之,把我的回信交給信使。」
「是。」末問之領命,接過信便趕往大廳。
段毓楠靜靜的坐在桌前,一會兒,才又提筆寫了另一封信。
「軍清。」
洪軍清立即自門外出現,「屬下在。」
「這封信由你送往京城,務必親手交至一品軒前大廚梁丞江手中,然後……」示意他低下身,他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明白了嗎?」
「是,屬下明白,屬下立刻出發。」
他卻搖頭,「今晚吉祥為我們大家做團圓飯,明日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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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除夕那日收到大爺的信之後,二爺似乎就不太對勁,不明顯,但是杜吉祥就是感覺到應該出了什麼事才對。
那天雖然大爺不克前來,她照樣依計畫煮了一桌團圓飯,連同三位爺也一起請上桌,熱熱鬧鬧的守了夜。
隔日,洪軍清就不見了。
「軍清?我差他去辦些事情,過幾日就會回來。」當她發現整天都沒見著洪軍清的人,閒聊似的問起時,二爺是這麼回答她的。
又過數日,端月初十,洪軍清回來了,一身風塵僕僕,滿臉鬍髭,眼底充滿血絲,看起來好像幾日不曾闔過眼。
進入房裡,他彎身在二爺耳旁稟報了幾句,隱隱約約她似乎聽見「來了」兩個字。是什麼來了?誰來了嗎?
瞧見二爺震驚的表情,看來連他也很意外。
然後他們四人便關進書房裡談了好幾個時辰,傍晚,書房門才打開。安冬攙扶著臉色蒼白的主子回到寢房躺下,將人交代給她。
「我沒事,睡一下就好,你不用擔心,等我睡醒,我有事要告訴你……」段毓楠這麼對她說,然後便昏睡了過去。
「杜姑娘,麻煩你守著二爺,我還有事,請你今夜務必要守著二爺。」安冬慎重地交代,然後轉身又和洪軍清、宋問之回到書房去了。
稍晚,晚膳時間,杜吉祥發現輪到宋問之不見了,洪軍清因為太累,用完膳之後在安冬強硬的堅持下才回房間休息,安冬則回到書房,繼續關在書房裡,不知道在幹什麼。
杜吉祥坐在床沿,看著依然睡著的段毓楠,心裡的不安層層堆疊。
「出了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我不能與你分擔煩惱嗎?」她低喃著。
拿起巾子溫柔地為他拭去額上薄薄的冷汗,外頭正下著雪,昏睡中的他,竟冒著冷汗,他病了嗎?
她擔心的摸摸他的額頭,溫度很正常,似乎也沒有什麼其他症狀,可是……他為何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儘管他沒有什麼掙扎呻吟或痛苦的表情,只是微微地蹙著眉頭,可她就是有這麼感覺。
她起身步出他的寢房,決心去找安冬問問。
沿著迴廊走到書房門口,裡頭傳來隱隱約約的談話聲。奇怪,安冬不是一個人嗎?
顯然不是。
聲音聽不真切,但確定是安冬,以及……一個陌生的聲音。
所以,是某人來了,這幾個時辰都在書房裡,連晚膳時也沒出來。
那……她該打擾嗎?
可想到床榻上那個痛苦不已的男人,她不再猶豫,上前一步拾手敲門。
談話聲倏止,眨眼間,房門打開。
「杜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二爺呢?」安冬見了她,大驚失色的急問。
「二爺還睡著,我有事想問你。」
「現在不行,你必須守著二爺啊!」他焦急的跨出門檻,朝主子的寢房衝去。
杜吉祥一怔,也趕緊跟了過去,舉步前回首望了一眼書房,便對上一雙清靈純淡的眸,眼眸的主人一身白袍,無風,門卻砰地一聲關上,阻隔了她的視線。
沒有多想什麼,她追上安冬的步伐,在房門口差點與折返的安冬撞在一起。
「怎……」她才剛開口,安冬便匆匆推開她跑出房門。
「二爺不見了,我去找國師!」他丟下一句話,便跑了。
二爺不見了?
杜吉祥錯愕,立即衝進房,床上果然已經不見他的人影。
怎麼會這樣?
她離開前他明明還睡得很熟,她只是離開不到一刻啊!
返身跟著衝出去,已經不見安冬的人影。
他剛剛說……找國師?
是剛剛在書房裡那個白色身影嗎?
國師?王朝的國師嗎?
如果是,國師為何會在這裡?二爺到底是什麼身份?
視線看見院子積雪上的一排腳印,一直往前延伸,她心頭微凜,收回心神,拿下吊在簷下的燈籠,跟隨著腳印而去。
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先找到人再說!
雖然她覺得就算二爺身子差了些,但那麼大的人了,自己到庭園走走,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就是滿滿的不安。
或許是因為安冬臉色發白,一臉倉皇;或許是因為稍早二爺回房時狀況不太好,反正她就是感覺到,她必須盡快找到他,必須馬上看見他安好的在她面前,她才能安下心。
「二爺!」突地,她驀地大喊,遠遠的看見前方僅著白色單衣的人。
天啊!正下著雪啊!二爺竟然連件外衣也沒披上!
「二爺!」
他沒有反應,杜吉祥加快腳步跑了過去,嘴裡還是喊著,「二爺,停下來!」
為什麼沒反應?他不可能沒聽見她的聲音吧?
突然,她錯愕的停下腳步,睜著大眼看著僅剩幾步距離的人。
只見段毓楠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著,一隻乎伸在前方,就好像……好像被什麼拉著走一樣,可……他前頭沒人啊!
「二爺?」她快步走上前去,跟在他後頭試探性地說:「二爺,天冷,咱們回房去好不好?」
依然沒有回應。
杜吉祥不安極了,她走到他身側,仰頭望向他,立即怔愕的張嘴。
那是一張表情空白的臉,微睜的眼呆滯無神,沒有焦距。
二爺根本沒有醒來!
這是……離魂病!
她曾經聽過這種病症,可是並不懂,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焦急的跟在他身邊。
她很想回頭幫他拿件外衣,可又不能現在離開,園子裡到處是假山小橋流水的,平時是美不勝收,可是此刻卻充滿危機啊!
誰知道他這樣走著,會走到哪裡去?
水裡!
杜吉祥一驚。幾步距離外,就是憩心園裡的蓮池,二爺筆直的走著,再過幾步,便會一腳踩進蓮池裡!
「不!」她大喊,連忙丟下燈籠,衝上前擋人,「醒醒,二爺!」
可是沒用,他腳步沒停,而她竟然擋不住他!
「別再往前走了,二爺,前面是……」嘩啦一聲,她跌入池裡,水面結成的薄冰瞬間破裂,刺骨的冷意瞬間凍上大腦,尚未來得及適應,緊接著段毓楠也整個人踏入。
「二爺!」她趕緊游上前,拉住毫無反應,落水後直接往下沉的人。「醒醒,二爺,醒來啊!」她對著他大喊,想拉他上岸,偏偏在這時,他開始掙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