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馥梅
反正,為了他家主子,他一定得找一個廚子就對了,說不定讓他找到另一個能讓主子開胃的廚子,就像那個賣粥的姑娘!
想起那個姑娘,安冬忍不住在心裡咒罵。
可惡!明明自個兒說天天都在那兒賣粥的,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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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毓楠雙手背在身後,漫步在環繞著整個憩心園的迴廊。
園裡的白梅盛開著,風是寒冷的,帶來縷縷白梅的幽香。
迴廊外暖暖的冬陽卻讓他覺得刺目,有些頭昏眼花,身子晃了一下,趕緊扶住欄杆,在迴廊兩邊都有設置的長椅坐下,閉上眼,緩緩的吁了口氣。
今日是臘月初二,距年關僅剩不到一個月,每日清晨睜開眼,他總會有種「原來我還活著啊」的體會。
他在等待死亡,其實……早在十六年前他就應該死了。
國師說,心病需心藥,他固定時節的厭食,確實是心病,源自於「自己不該存在」的慢性自戕吧。
嘲諷一笑,他痛恨輕生尋死之人,自己這般模樣,與尋死之人又何嘗有異?所以他其實是痛恨自己吧,因為他是不該存在的……
或許他該欽佩杜吉祥才是,因為她即使遭逢了困境,都很堅持求生不求死,瞧,這會兒不就又逃了嗎?
想到她第一次醒來,為了逃走而拿盆栽攻擊他的舉動,他忍不住又笑了。
只是她的病應該還沒痊癒吧?
算了,那又關他什麼事呢?他對她似乎放了太多心思了,對一個將死之人來說,太不必要。
幽然一歎,他站起身,繼續散步。
一陣急亂的腳步聲從前方傳來,段毓楠疑惑的停下腳步,抬眼望著前方迴廊的轉角處。
在憩心園裡,不會有人跑得這麼急,腳步又這麼亂,因為安冬、軍清、問之他們三人都有武功,所以……是誰?
腦海裡馬上出現一張秀麗的面孔,心頭才一動,緊接著,一道慌急的嬌小身影已經出現在他視線內。
那纖細嬌小的人兒從轉角繞了過來,速度不慢,所以當他發現她是邊跑邊回頭望,根本不知道前方有他這個「障礙物」的時候,不管是想出聲警告,或是他自己識相讓路,都已經來不及了。
那人,直接撞進他的懷裡。
「哇啊——」杜吉祥驚叫,
若是在夏、秋季節,段毓楠或許勉強能擋得下這樣的撞擊力道,可是現下這個時期,正是他最為體弱氣虛的時候,所以兩人撞成一團時,他整個人被那力道撞得踉蹌的退了幾步,接著便砰地一聲,和她一起摔在地上。
而他,理所當然成為肉墊。
他只覺得胸口的氣全被撞了出來,一時之間喘不過氣,幾乎暈厥過去,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厥,否則這女人定會被安冬毫不留情的凌遲致死。
「你……」杜吉祥認出他,手忙腳亂的想起身,手腳卻不聽使喚,畢竟她還病著,所有的力氣在剛剛「逃亡」的時候幾乎用罄。
「別再……亂動了……」段毓楠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她這樣在他身上跌跌撞撞、起起落落,是一次沒壓死他,所以不屈不撓繼續努力嗎?
杜吉祥也發現他的臉色變得青白,心下一驚。
「你沒事吧?」她驚慌的低問。
「只要你……安份一點,不要再……試圖壓死我,我就會……沒事……」段毓楠望著她,見她聽了之後一臉愧疚的樣子,竟有些於心不忍。「別慌,慢慢來。」
她這才點頭,鎮靜了下來,疊在他身上不敢亂動。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四肢無力,起不來……」
「沒關係……我也一樣。」若不是太過無力,他真的很想笑。
兩人身子密密相貼,她身上的熱度竟透過了厚厚的冬衣,暖了他冰涼的身子。
原本他並沒有意會到兩人的姿勢有多不宜,直到自己身子開始發熱,才察覺。
然而一意識到這點,他的心跳竟慢慢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了。
他忍不住在心裡嘲弄自己,這樣破敗的身體,竟然還會有這種反應?
耳邊的心跳聲卜通卜通的敲進杜吉祥耳裡,原本覺得身下人冰冰涼涼的,靠起來很舒服,在對方心跳聲愈來愈響,愈來愈快的時候,莫名的,她的心跳似乎也跟著應和了起來,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男女之別。
天!她竟然就這樣趴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身上!
就算這個男人是她的恩人,對她來說一樣是陌生人啊!
不對,就算不是陌生人,就算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也不會有這樣的親密!
「我……我要起來才行……」她結結巴巴的說,原本就發熱的身子更燙了,她心裡清楚不是因為病情加重,而是因為害羞。
「好。」段毓楠微啞著聲應道。確實該分開,否則要不了多久,他會更尷尬。
杜吉祥小心地用因無力而顫抖的雙手撐起身子,再從他的腿間「拔出」自己的右腳,接著是左腳,然後慢慢往旁邊移動,費了好一番力氣,最後一鼓作氣,直接倒到一旁的地上,總算脫離糾纏。
「你還好嗎?起得來嗎?」稍微喘了口氣後,她又翻身爬起,跪坐在他身旁,焦急詢問。
懷裡溫熱的軀體一離開,身子立即竄過一陣寒,如果不是一時之間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的話,段毓楠可能會忍不住伸手將她再拉回來。
「扶我一把。」他無力的說。
杜吉祥立即上前,可現在的她也沒啥力氣,所以只能用盡全身力氣,勉強從他背後將他頂起,結果也只能讓他坐起來,沒辦法將他扶上長椅。
「讓我靠著柱子就行了。」他也察覺她的不適,便道。
「好。」兩人合力,終於讓他靠著迴廊的圓柱坐在地上。
杜吉祥望著他,老實的下結論。「你的身體很差。」
「嗯,我知道。」段毓楠淡淡一笑。
「我爹也是。」她偏頭。「你有在吃東西嗎?瘦得只剩皮包骨了呢,可惜長得這麼好看,如果能多長點肉,一定是個大美人。」
大美人?段毓楠頓時哭笑不得。
「你的熱還沒退,不好好躺在床上養病,倒是玩起捉迷藏了?」他轉移話題,剛剛雖然被撞得差點斷氣,但還是發現了她身體的熱度不正常,畢竟兩人的身子是那麼緊密的貼合在一起……
下身的騷動讓他思緒一頓,趕緊收斂心神,不敢再想。
「我……」杜吉祥張口,有些糊塗的腦袋像是突然清醒,突然啊了一聲。「對啊!我……我已經知道你們不是艷霞舫的人了,怎麼剛剛被找到,下意識的還是逃了呢?」
「你已經知道了?」段毓楠有些訝異,接著帶點調侃的說:「我以為你剛剛是打算趁機把我壓死好報仇呢,沒想到你已經知道了。」
她瞬間漲紅了臉。「我……我說了我不是有意的。」
段毓楠輕笑,「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聽見……」才要解釋,突然竄來兩道身影,她便指著來人說:「他們和一個總管談話。」她指了指兩人。
「二爺!」洪軍清和宋問之是在接近之後才看見被圓柱擋著的主子,一看見主子坐在地上,一臉慘白,心裡大呼不妙。
「杜姑娘,你又攻擊二爺了?」宋問之憤怒質問。她藏身在假山中時,不是都聽見他們是恩人非惡人了嗎?
攻擊?杜吉祥一愣,剛剛那樣也算……攻擊嗎?那應該是意外吧!
「我……」她想解釋,可是沒機會了。
鏘地一聲,洪軍清抽出劍,直接抵上她的頸子,大有一劍砍了她的意圖。
「你對二爺做了什麼?」他冷聲怒問。
肌膚感受到劍尖冰寒的冷意,杜吉祥的臉色瞬間也變得死白,頸上只覺一陣刺
痛,鋒利的劍已經劃破她的肌膚。
她有種感覺,如果不是一劍砍了她,會讓他們的二爺噴濺到她「污穢」的血,這個男人的劍絕對會直接割斷她的喉嚨,不會只是像現在這樣擱著!
「軍清,把劍收起來。」段毓楠見她纖細的頸子滲出了血絲,低聲喝令。
洪軍清一頓,雖然默默的收劍入鞘,卻仍一臉戒備。
「軍清,問之,杜姑娘沒有攻擊我,也沒有對我做什麼。」緩過氣,段毓楠臉色稍微好了一些,低低的開口。「軍清,過來扶我一把。」
「是。」洪軍清上前將主子扶起,讓他坐在廊邊的長椅上。「二爺,您還好嗎?屬下去請大夫……」
「我沒事。」望向依然跌坐在地上,明顯嚇呆了的女人,段毓楠心下沒來由的有絲不忍。「問之,把杜姑娘扶起來。」
宋問之皺了皺眉頭,不甚情願的上前,拽住杜吉祥的手臂將她「扶起」。
「啊!」杜吉祥痛呼一聲,因為她的手臂差點被扯斷。
這些人……這些人……
一把火在胸口燒著,讓她原本覺得無力的身子,湧上一股氣力。
是!她病了,是他們為她請大夫治病,但若追根究底,她其實並沒有欠他們什麼,反而是他們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