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裘夢
「難道這便是你的反抗?」
「我不過順勢而為罷了。」
丘鳳誠沉默了一下,而後大笑,「好個順勢而為。」這樣聰慧自信的女子卻被人捷足先登,而那個人偏偏是他年少時便成為宿敵的人。
「王爺這麼彎腰講話不累嗎?」距離近到他說話時的呼息都噴到她的臉上,真是讓人心惱不悅。
「甘之如飴。」「哦,我本以為戰爭可以不擇手段,但三軍統帥不能失格,沒想到原來……」歎息加重,「王爺您的人品失格至此,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反正如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縱是有心反抗,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因她的話而眉峰攢起,面色不佳的直起身子。
明陽柳在他站直的瞬間睜開了眼。
眼前男子的相貌少了殷武傑的秀美,卻多了幾分邊塞民族的英武粗獷之氣,他們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類型,而她似乎更愛「美」一些,還是殷武傑的模樣讓她滿意得多。
躺在椅中與人對話,氣勢便矮了一大截,於是她站了起來,但在起身的剎身子搖晃了一下。
一雙大手及時扶住了她。
「謝謝。」
「怪了,你的病為何起色緩慢?」大夫換了一個又一個,而她虛弱的身體似乎距康復遙遙無期,即使病容可以用困脂水粉掩飾,她眉宇間隱約的困盹疲累卻讓人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也知道她自來到此地便一直在強撐,即使身體再怎麼不適仍是強打起精神與他對峙周旋,更加消耗她的元氣。
她確實不喜歡被動的接受別人安排,她怕一旦自己倒下便只能任人擺佈,所以儘管吃力,她卻絕不輕言放棄。
與人鬥,失敗,雖敗無怨。
因病無力與人爭,由人擺佈,絕不甘願。
「山高永遠,離鄉背井,孤身流落異國的人,思鄉情切,自然鬱結於心。常言道,心病還需心藥醫,難道王爺連如此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嗎?」明陽柳雲淡風輕地說著,似乎在說旁人的事。
丘鳳誠臉色微變,他見到她臉上浮出薄汗,他伸手去摸她的額,觸手的細粉感令他表情更難看了,「你究竟擦了多少水粉?」
「哦,王爺竟然對女人家的玩意有興……」一句話還未說完,她感到一陣暈眩,人便軟倒下去。
「明陽柳——」他驚懼急呼,因手下過燙的溫度而吃驚,她都燒到了這種程度,為什麼還要這樣的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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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白如紙的面色,失去血色的雙唇,沒有囈語,沒有痛苦的呻吟,明陽柳只是緊蹙著眉峰,即使在昏迷之中,她依舊如此倔強。
「柳兒——」
一陣突如其來的心窒讓殷武傑自夢中驚醒,右手揪著胸口衣襟,一頭冷汗,彷彿身臨其境,心痛得快要無法呼吸。
怎麼會夢到她病重至此,不是說人安全嗎?
起身來到窗邊,窗外銀月高懸,月光落到身上有股說不出的寒意,他的心思仍舊沉浸在剛剛那個夢境中。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還是心靈感應,她此時真身處垂危之際?
心不定,神難安。
「來人吶。」
「將軍有什麼事吩咐?」馬上有值勤的手下推門而入。
「替我約見慶國平源王。」
「是。」領命後退出房間。
「柳兒,你千萬不能有事……」對月喃語,殷武傑悄然握緊了拳頭,承認她的重要性無疑會讓對方更加看重這個籌碼,可是擔憂她的情形,讓他已經不能再猶豫,哪怕……哪怕只是虛驚一場,他也要先確定她的安全。
月光透過紗帷透入床內,落在明陽柳蒼白的嬌顏上,汗水浸透了她的衣物,床畔的侍女用布巾頻頻幫她拭去額際鬢角沁出的虛汗。
看到她的臉色,雖是那種病態的慘白,但總比因發高燒的異樣紅艷好,侍女心中大石這才放下,還好小姐燒退了,真是萬幸,否則不知還有多少人會被王爺遷怒。
這位美麗的人質小姐,對王爺的影響力真不是普通的大,任誰看到王爺抱著她驚惶失措地去找大夫的模樣,都看得出來主子一定很喜歡這位小姐。
侍女起身端起一旁的水盆,到外頭換水。
在她離開後不久,一道人影從窗口跳了進來。
黑影靜靜地站在床前,看著床上昏睡的人,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家小姐,真讓人無語,桃花不開則已,一開便是兩朵,還都是讓人不敢小覦的角色,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難道上天讓小姐生得這般冰雪聰明便是為了應付這兩朵大桃花?想到這裡,齊伯有些想笑了。
伸手幫她把脈,指下的脈象平和,讓他大為安心,「小姐,好好養病,我會在你身邊守著你的。」
不曉得昏睡中的人是不是聽到了齊伯這輕聲的安撫,嘴角微微向上揚起,似乎很是歡喜。
「好好睡吧。」再望小姐一眼,齊伯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去。
等到侍女端著水盆再次進到房裡來的時候,驚喜的剛好看到明陽柳試圖自床上半坐起,急忙衝了過去,「小姐,你剛剛退燒,千萬不要起身,你要什麼吩咐奴婢就好。」
「我口渴……」
「奴婢這就給您倒水。」
接過侍女遞來的水杯,明陽柳低頭喝水,卻是滿腹狐疑,剛剛睡夢中似乎有聽到齊伯的聲音,是她的錯覺嗎?
「小姐,你醒來真是太好了,奴婢這就去告訴王爺去。」
「不要。」她急忙喊住侍女。「太晚了,還是不要打擾王爺休息了。」半夜三更的讓他到屋裡來看自己,瓜田李下總是不妥。
「王爺不會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她將喝完的水杯遞還給她,「我沒事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奴婢不睏,奴婢想守著小姐。」明陽柳無可奈何的說:「那你就守吧。」
「小姐,你別誤會,」一看她表情不豫,侍女急忙解釋,「奴婢不是奉命監視小姐的,只是我們王爺擔心小姐,才讓我守在一旁。」
她有些不耐的揮了揮手,「夠了,我想休息了。」整日與那人周旋已耗費她太多精力,如今身體上的不適更讓她耐性全無,神色不自覺地嚴厲起來。
侍女嚇了一跳。印象中她一直是溫溫柔柔、淺淺淡淡地笑著,雲淡風輕的說著話,頭一次見她這樣神色嚴厲的模樣。
她只好吶吶的道:「奴婢就在外問,小姐有事便喚奴婢。」
可明陽柳才重新躺下身子,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伸手在被中摸了下,手伸出來一看,然後高亢的尖叫聲響起。
「怎麼了?小姐。」侍女馬上飛奔進來。
「油蟲——」原本病弱得連抬手都費力的人兒以最快的速度跳離床榻,赤足站在桌邊,有些發抖的瞪著床的方向。
接著,侍女也發出一聲尖叫。
先後兩聲尖叫成功的將府裡的主人引了過來。
頭一次看到向來淡定的明陽柳出現驚惶失措的表情,丘鳳誠很驚訝,而當知道害她如此驚慌的原因竟然只是幾隻小小油蟲後,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你竟然怕油蟲?」
「有問題嗎?」心有餘悸的她正彎腰穿鞋子,好在她的衣物還算整齊,沒給他討了便宜去。
「沒。」他怕觸怒佳人,急忙忍笑。
「這麼晚打擾府中眾人休息,我很抱歉。」
「無妨。」他揮揮手,示意清除完油蟲的下人退下,「看到小姐自昏迷中醒來,本王很是歡喜。」
掃了他一眼,明陽柳微微抿嘴,表情冷淡地道:「多謝王爺關心。」
這房間她住了一陣子了,從沒發現過什麼不乾淨的……她想起剛剛彷彿有聽到齊伯的聲音,難道……
很好,齊伯!你真是太好了,一來就送我如此的大禮,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思?剛認識齊伯這個人的時候,她以為他很嚴肅。
可是隨著相處,她慢慢發現齊伯的「惡劣」,從他發現她最怕的東西是油蟲後,只要她不聽話、不吃飯、不背書……油蟲就會變成她晚上睡覺的「床伴」。
沒想到時隔多年,她會在異國再次被這樣「懲罰」,這回她是做錯什麼啦?賴床太久要讓她起來活動一下嗎?
「小姐看起來心情似乎十分不好。」丘鳳誠感受到她的不悅。
「我只是沒想到王府的客房之中會有油蟲罷了。」很淡然的口吻,卻重重地刺激到了平源王的面子。
他立即要然喚來府中管家,「明天讓人把府裡上上下下打掃乾淨,要是再出現一隻油蟲,本王就要了你們的腦袋!」
「是。」管家惶惶然的應聲後退出。
王爺一怒,全府驚悚。
這位擄來的嬌客,實在是很禍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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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雲淡,地闊山遠。放眼望去,一片青翠,草木茂盛,兩匹馬低頭吃草,馬上之人相隔幾步之遙互望,沒有人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