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寄秋
「是嗎?哈哈——我年歲大了健忘,要不我回頭就改。」胡棗信口敷衍,儘管其它管事們都說這新來的丫頭多厲害,但他就不信一個小丫頭會有什麼能耐。
一直以來的做法幹麼要改變?新方法就一定成嗎?何必冒不必要的風險去嘗試,太麻煩了。
他在城主手下做了三十多年,一個新來的黃毛丫頭他還不看在眼裡。
「對,小紫都快忘了,胡管事年歲已高,是該含貽弄孫了,城主貴人事忙,我回頭替你跟他說說,別讓胡管事太過操勞,你該多休息休息了。」她言盡於此,不做多言,話裡的意思讓他自個兒想明白。
「妳……妳想辭了我?」她是誰呀?竟然能代替城主做主?胡棗又驚又怒的看向花城,他笑笑的沒說話,胡棗心裡不由一驚,這丫頭恐怕是說真的!
「不,胡管事誤會了,不是我想辭你,是你不想做了,你方才不是抱怨自己年歲大了,人一健忘有些事做不來嗎?小紫才想著要替你跟城主要個幾百兩安享晚年,不知胡管事你意下如何?」
「妳……妳……」胡棗氣得臉都白了,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其實他坐這位置油水頗豐,隨便一撈,一年也有上百兩銀兩,再加上月俸,荷包都飽得快滿出來了,誰捨得離開。
偷偷販鹽雖有違紅月皇朝律法,可天高皇帝遠,誰管得著,他每天拿幾塊鹽磚當墊枕用,積少成多,久了也是一筆可觀的數目,他再低價賣出,其中的利潤全歸他一人所得,當然要霸著不走。
風紫衣替他接下話,「胡管事是想說你不想休息了是嗎?」
胡棗連忙點頭,風紫衣唇角上勾接著說:「那我再說一次,以後岩鹽切割成兩種尺寸,大的約五十斤,直接賣給大盤商人,讓他們自行研磨成細鹽,省卻人工,小的不超過八兩,以精緻盒子裝著,咱們的主顧客是上京的達官貴人,以精鹽帶動風潮,讓他們只跟玄武城購鹽。」
越有錢的人越講究排場,什麼都要用最好的,貴而稀有的東西會造成人人搶購、不管是不是物超所值,先搶了再說,就算不用,擺著觀看也好,掌握了有錢人的心態,自然能讓他們掏出銀子來。
「我說胡管事,你記得住嗎?若再健忘就換人,不需逞強。」棉裡藏針的風紫衣笑得和善。
「我……哼!可以。」他冷哼一聲,表情難看地像剛被刮了一層皮。
「那就這麼說定了……啊!對了,後頭那堆巖沙仍帶有鹽分,你們一斤一袋裝著賣,就說是專給仕女泡澡用的,沙鹽淨身能讓女子肌膚光滑又細嫩。」
「那堆要丟棄的沙子也能賣錢?」胡棗跟花城都嚇了一跳。
「嗯,就叫『美人砂』吧,封口封以緞花,一袋一兩別賣低了,裁綢布為袋,以紅色喜氣為主,知道了嗎?」女人愛美是天性,這一開賣,準會帶來大筆利潤,看來她能替傻乎乎的丫頭多爭取幾條糖醋魚了。
「什、什麼?一兩……」胡棗聽得嘴角抽措,不敢相信還有這種生財法,根本是一網打盡,把人家的銀子全收到自個口袋。
難怪啊,原來其它管事說的可都是真的!一旁的花城還是笑得嘴都闔不攏,但笑臉上卻飛快閃過一抹陰毒的神色。
「花二總管,我想去找位朋友,可以嗎?」風紫衣表面恭敬地徵詢花城的意見,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想趁著這趟出門,去辦一件重要的事。
「去吧!去吧!記得晚膳前要回府,別給耽誤了。」他笑著揮手,一副好商量的模樣。
「是,我會趕回去的。」風紫衣話一說完,便儀態大方的走出鹽鋪,渾然不知花城兩道若有所思的視線緊隨其後。
不一會,一個轉彎,她走進暗巷,順著斜坡往下行,越往下走百姓的貧苦越顯著,往來的商販並不熱絡,並有不少乞丐當街行乞。
這便是上城與下城的分野,一富裕一貧困,有錢人和窮人共同居住的城鎮。
所以她才提出築壩的建議,並選在下游的少水區,若蓋在上游處,只有讓富者越富,貧者越貧,而且一旦潰堤,下游的貧民將無一倖免的死於非命,整座城也完了。
而下游有個坑窪,搬些石頭修築成湖,再買些魚苗放養,三、五年後,百姓不再愁無水可飲,而且餓了有魚吃,一家老小得以溫飽。
約莫一盞茶後,她到了目的地,抬手敲了敲眼前鋪上紅布的木桌。
「李半仙,醒醒。」
打著呼的老者搖搖手,眼睛還是閉著,「別吵。」
很好,拿喬!
風紫衣不懷好意的伸手抓緊「李半仙」的白鬍鬚,大力的一扯,果然如她所願,鬍鬚扯下了,「李半仙」也痛醒了。
「是誰?是誰偷襲我?」老者慌慌張張的痛呼著,聲音卻是女子特有的嬌柔嗓音,一見到風紫衣,登時嚇了一跳,連忙裝老音,「呵呵——是之前有緣的姑娘啊,今天老夫不做生意。」
「大師還是一樣厲害啊,又『一眼』認出我是之前的姑娘。」
「呵呵——直覺直覺、氣場氣場。」
一說完話,「李半仙」急急忙忙的收攤,風紫衣也不阻攔,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迸出,「江、小、魚——」
一臉愁容的李半仙連連搖頭。「我不是江小魚,妳認錯人了。」風紫衣才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逕自在桌前坐下,「朱雀城近況如何,祁府裡的人可安好?」
「都說了我不是江小魚了妳還問,姑娘,存心來鬧的是不是。」
舉高手上的鬍鬚搖了搖,風紫衣調侃,「江小魚,妳要收攤了怎能忘了鬍鬚呢?」
李半仙張口結舌了好一會,才又坐回原位,一臉哀莫大於心死,「好啦好啦,我是江小魚啦,奇怪,妳眼睛怎麼這麼利?居然認得出我?」
「妳試試看化成灰我認不認得!」她這破綻一堆的演技跟裝扮,想瞞過她的眼睛還遠得很,「我之前就認出妳了,只是看在妳要幫我的份上,沒戳破妳罷了。」
之前覺得這「李半仙」有熟悉感的時候,她就起疑了,後來再多看兩眼便認出人,要不她怎會真的坐下來給人算命。
「是喔,這麼厲害怎麼沒看出要幫妳的人不是我?」江小魚嘴裡不甘願的嘟嘟嘎嚷,但又不敢大聲說。
「說什麼?大聲點。」見江小魚搖頭,她才又說:「妳時常往來兩城,替我打聽打聽祁府的現狀。」
「姑奶奶,那是以前了,自從在朱雀城讓妳當街揭穿身份後,我就混不下去了,跟傻七很少再回朱雀城。」現在她跟王七各自在玄武城混飯吃。
當然她沒說的是,其實她才剛去了一趟朱雀城,替某人傳遞消息,不過人家出手大方,要她再跑一趟也無所謂。
「是嗎?」風紫衣擺明不信,從袖口暗袋裡抽出手巾編風。「從這兒回上城的路好遠啊,不如我多歇會再上路,免得跟、自、己、過、不、去。」
「妳……」看她明顯要耗下去,還提醒她別跟自己過不去,江小魚欲哭無淚,只好豎白旗投降。「好啦好啦,妳想問什麼?知道的我就說,不知道的妳逼我也沒用。」
「好,首先,那個頂替我被問斬的人是誰?」她問出放在心上多時的事。
她跟天喜沿路向人探聽貴妃娘娘小產一案的消息,當時聽到「兇手風紫衣被問斬,人頭高掛城門示眾三日」時,她還嚇了一跳,但怕人起疑,便不敢再問。
說到這,江小魚也皺起眉,「妳問我我問誰啊?我聽老鄉說,那風紫……不是,那人被問斬的時候一臉髒污,好像還有傷痕似的,根本認不出長相。」認不出長相?風紫衣心裡有些不安,到底是誰救了她?是誰頂替她?又是誰告訴天喜她的所在地?
思及此,她瞇著眼,惡著聲問:「喔?既然紅月皇朝的人都知道我被問斬了,怎麼妳看到我的時候沒嚇著?」
江小魚鬆了口氣,「妳忘了我是做什麼吃的?我是騙子耶!看妳沒死我也只當妳騙了世人一場罷了,反正又不關我的事,我想那麼多幹麼?我會幫妳是看在之前那四百兩的份上。」還好這問題她有準備,說來煞有介事,不怕被發現她早就知道她沒死的事。
「好,姑且信妳一回,那妳說說,妳最近一次離開朱雀城的時候,城裡是什麼狀況?祁府裡的人可好?」
說到這,江小魚興致來了,畢竟每個說起祁府的人,都能像說書先生一樣說出一篇精采故事。「聽說,祁家二小姐失蹤了,但我想祁天喜就是跟著妳的那個弟弟吧,而祁老太爺說妳一走,他的人生了無生趣,要帶他的寵物烏龜去五台山出家。」她想住持應該會很歡迎他們,反正老太爺跟那只烏龜一樣頂上無毛,省了一道工。
「江小魚,編故事也要編好,紅月皇朝沒有五台山。」她咬牙切齒提醒對方別亂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