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寄秋
「不,我的意思是,這案子不用審了,貴妃娘娘小產一事,肯定是這狂妄的丫鬟所為!」
此言一出,滿堂震驚,風紫衣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只是她的眼神再也對不上他的視線,也看不清他說話時的表情。他真是這麼想?
曹憚承倒像是有些不高興的捻了捻八字鬍,不等李德勤開口便先插了嘴,「喔,祁城主此話怎講?難不成這丫鬟真有害貴妃娘娘的理由嗎?」
「以證據來說,人證物證皆俱,便不必我多說,至於動機,這丫鬟早就言明了,不是嗎?」
聞言,風紫衣握拳握得顫抖,「祁天昊你胡說,我有什麼動機?!」
「兩個月前我由外返回朱雀城,這大膽丫頭當著眾百姓面前說想謀財害主,多得是人證,豈是本城主能作假的?本城主一時以為是玩笑而不察,想必這丫頭是怕貴妃娘娘礙著她的計劃,遂設計娘娘小產,要讓娘娘早回宮中,幫不了祁府,只是不料自己會惹禍上身吧。不過此事……本城主亦難辭其咎。」祁天昊字字沉重,像是無比痛心。
「……難道你真的認為我是這種人?」跪在堂前,她一雙眼盯著始終不看她的他,聲音像是倏地被抽了生氣般無力。
祁天昊沒有回她,只看著李德勤,「李大人,懇請您盡快對這不忠不義的丫鬟判刑,還我親妹、我祁府一個公道!」
聞言,風紫衣更安靜了,比起之前不畏李德勤,勇敢替自己辯解時的樣子,現在她像是枯萎的花朵,不發一言,只有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祁天昊。
李德勤抓住機會,驚堂木一拍,「風紫衣,妳這張利嘴可還有辯解?」
搖搖頭,她仍是看著祁天昊,眼神裡的悲傷太明顯。
於是李德勤高聲宣判,「風紫衣罪證確鑿,先行押入大牢,三日後斬首示眾!」
風紫衣悲哀的想,如果他願意回頭,她就相信他一次,但他沒有,直到她被兩名壯丁粗魯的拖出廳堂前都沒有。在眾人驚呼聲中,頓時祁府上下一陣痛哭,曹憚承則是從頭到尾都跟祁天昊視線交接。
尾聲
「你……你……你這不肖子竟然這麼狠毒,親手將咱們紫衣推去送死,你的心被狗啃了是不是?!你怎麼狠得下心,狠得下心呀!」祁老爺痛心不已,不斷敲著木桌,直指逆兒。
「昊兒,那包藥是我給紫衣的,你拿我定罪吧!不要斬……斬紫衣,她是無辜的,你放過她,讓娘去替她死,紫衣是好姑娘啊!」梅瑛嬿自責不已,想著如果不是她給了藥方,樂兒跟紫衣就會沒事……
「嗚……嗚……大哥,你是壞人,你為什麼要回來?紫衣……嗚……紫衣才不會害天樂姊姊……你是大壞蛋,我不跟你好了……」祁天喜哭得一喘一喘。氣虛體弱的、送入死牢的都是最疼她的姊姊啊!
「城主,紫衣本性不惡,雖說有時管教少爺小姐們嚴厲點,但絕做不出傷害主子的事,您要查清楚才好。」祁貴也出面求情,這丫頭是他看著長大的,不會是壞人。
「大哥,說紫衣砍掉我一雙腳讓我去不了花樓我還相信,她怎麼可能會是害天樂小產的人?這不可能!」祁天歡平常很怕自家大哥,但事關紫衣,再怕他也得硬著頭皮出面。
在眾人哀泣聲中,唯獨方涓心大大聲的笑了,「哼,你們是風紫衣肚裡的蛔蟲啊,盡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人家說人心隔肚皮,那丫頭欺凌主子慣了,誰曉得她是不是嫉妒貴妃娘娘的好運,發了瘋的陷害她呢?我就說城主這次是明察秋毫,做得好。」
「姨娘,妳很高興是嗎?」祁天昊冷冷的聲音一起,眾人皆打了個冷顫。
方涓心倒有自知之明,笑笑的站起身,「我沒這意思,瞧這天色也晚了,我身子不好,就不陪你們聊了。」一手搭上丫鬟伸來的手背,她一扭一扭的離開廳堂。
這幾天得早點睡,三天後,她要早起看好戲呢!
祁天昊瞇著眼看她離開,拳頭握了又鬆,這次倒沒說什麼,視線重回到廳堂上的眾人,語氣仍是冷冷的,「天晚了你們沒瞧見嗎?都去歇息吧。」
「誰說可以去歇息了?」一道灰藍色身影踏進祁府大廳,教眾人訝異。
祁天昊回頭,點了點頭,「爺爺您回來了。」
他問候的老人看起來風塵僕僕,且耳邊插上一朵大紅花,腋下還夾了一頭老邁的大烏龜,像頭一伸的探出頭瞧著眾人,一雙黑不溜丟的龜眼轉著,要不是現在氣氛太沉重,大伙準會笑出來。
「如果你還叫我一聲爺爺,就立刻放了紫衣,不然我砸破你腦袋!」祁老太爺高舉烏龜,作勢要往孫子身上丟。
他雲遊在外時,正好聽見貴妃娘娘小產的消息,當下踢爛前朝帝陵,帶著他的寵物,一日千里的由天山的納木措湖趕回,沒想到一回來就聽到風丫頭要被問斬的消息,還是由於城主作的證,教他更是怒火中燒。
祁天昊看了烏龜一眼,仍是淡淡的說了句話,「不能放。」
儘管一句不能放引起群情激憤、眾人哭號怒罵、烏龜四處爬行,都無法喚回祁天昊的心意,他只是冷著臉轉頭離開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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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的牢房裡傳來一股發霉的味道,肥大的鼠輩在角落裡鑽來鑽去,陰暗的四周傳來怪異的聲響,沙沙沙地似風吹過。
只有一小口窗射進的月光,照著一堆看似腐朽的稻草,仔細看,有個人窩在草堆上蜷著身,一動也不動,彷彿沒了氣息。
細聞,才能聽見她近乎囈語的呻吟,「……藥不是我下的……為什麼……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不是我……不是我……你怎麼可以……冤枉……為什……麼……」
關入地牢的頭一夜,風紫衣就病了,牢房的濕氣太重,加上身心俱疲,自此,她高燒不退,整個人半昏半醒。
因為是待斬的重刑犯,所以不准人探視,牢裡看守的侍衛更希望她早死了好,省得要拖她入刑場的力氣,所以哪可能會替她找大夫。她依然昏睡不起,一道拉長的黑影覆蓋其上,看著她許久,只是她終究意識不清而沒有睜開眼。
「妳受苦了。」壓抑的男聲低沉而沙啞,微帶哽咽。
明明已經拿鑰匙打開鎖、走進牢房,明明手已經伸出,只要再往前一點就可碰到她,兩人此刻僅相距一步之遙,但他卻顫抖著手,遲遲沒有上前。
一抬手,他將眼角的淚水抹掉,卻還是驚醒了她。
「是誰……」下意識的低喚,其實風紫衣沒全醒,腦袋還是像團迷霧。
他伸出顫抖的手,先將她髒污的發撥開,露出一張清瘦小臉,不小心,淚又滴在她臉上。
「啊……下……下雨了……」她想撥開雨滴,卻已經沒有力氣……算了,雨冷冷的滑落,就跟她的心一樣。
「沒有,沒有下雨,乖,我們出去了。」抱起渾身發燙的人兒,他還是止不住淚水落下,只是都滲進了她的衣服裡,不讓她知道。
「……不用了……我沒有地……沒……地方可去……」祁府不要她,她便沒有地方可去。
聞言,他的心更酸了,「丫頭,撐著點。」似聽見他的呼喚,原本平靜的羽睫微微顫動了幾下,無神而渙散的眼慢慢張開,像看到東西似的舉起手,又緩緩放下。
在她手落下之際,一隻大而厚實的掌及時握住她無力的柔黃,柔情萬千的放在唇邊摩掌。
「祁……天昊……」
「是我。」她認得他了嗎?
「是你啊……我恨你……」
「恨我……」他怔仲的低喃,撫著她的手頓感冰冷。
像是真的累了,風紫衣沒有再說話,儘管他不斷說著道歉,儘管他溫柔的撫著她,她都沒有回應。
「好了嗎?」一道貓似的女子細聲傳來。
「在這裡。」聞言,陰暗中,纖細的身影徐步走來,在拉開的牢門前停住,微弱的月光映出白哲的臉。「她……」是不是死了?來人沒敢問出口。
他搖搖頭,「沒事,受了點寒,我輸了真氣給她,讓大夫看過就沒事了。」
「那就好。」她鬆了一口氣。「那你們快走吧,我怕醉酒的侍衛很快就會醒過來。」
「那妳……」雖然已經下了決定,但畢竟是一條人命,他給她反悔的機會。
她含笑走進牢房。「她當年冒險救起溺水的我,我這條命就算給她了。」
看了懷中女子一眼,他沉重的說:「她不會喜歡這種做法。」
「那就告訴她我嫁人了,對方是個四處賣雜貨的小販,我這被愛情沖昏頭的丫鬟跟男人跑了。」她知道她的性格,這說辭她也是老早就想好的。
黑眸中帶著一抹感激,祁天昊最後留下一句,「謝謝。」
「我不需要感謝,如果是為了她,我很高興,請不要為我難過,若真的要謝我,就替我好好照顧她吧。」她笑著,走進牢房的步伐沒有遲疑。一點頭,他轉身離開。昏黃的半邊月斜掛半空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暗巷,那一夜,風紫衣夢到她被緊緊抱住,熟悉的氣味殘留在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