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芃羽
「等一下,閔醫生,你把話說清楚。」他追上前急問。
「我和她師父認識了幾十年了,小知來就像我孫女,我可不要她年紀輕輕就被你害死。你啊,快點滾回台灣去,別再騷擾她了。」閔立根擺擺手。
「我怎麼可能會害死她?我只是來請她幫忙!」他含怒道。
「你還不懂嗎?你就是她的煞星!所有的一切都因你而起,只要靠近她,她就會死,所以趁著事情還沒太糟,你快滾吧!如果哪天她的眼睛開始流下血淚,就真的沒救了。」
血淚?人哪有可能流下血淚?這老骨頭究竟在扯什麼?
難道他真的會給聞知來帶來噩運?
他半信半疑地怔凜著,眉心輕蹙,驀地想起聞知來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驚恐,胸口突然變得沉窒。
她怕他,是因為這個?
閔立根繃著老臉,駝著背走出診療室,正巧和剛從外頭回來的仇義照面,又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們快走吧!別給我惹來麻煩,也別給小知來惹麻煩。」
「是,我們馬上就會離開,謝謝醫生這一個月來的照應。」仇義恭謹地向閔醫生點頭致謝,才走向東方傾國,道:「三少爺,終於有線索了。」
「她在哪裡?」找了許久,終於在今日有了消息,而他的傷也在今日康復,他不得不說,聞知來夠厲害。
「雖然花了不少時間,不過已可以確定他們在河南,這個月聞小姐一直和他在一起,至於秦婆婆和金鳳,則被關在他位於北京的住處,當做人質。」
「哼,游刀到河南恐怕是去找古墓了吧?」東方傾國冷哼。
後來仇義查出,那個綁架聞知來的男人可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名叫游刀,才三十六歲,就已是中國有名的軍火商人。軍人出身的他後來轉行改賣軍火,為人強勢精悍,明的暗的都做,人脈遍佈中國政商兩界,而且黑白通吃,勢力雄厚,就連警方都不敢不買他的帳。
「一個軍火商人,找古墓要做什麼?」仇義不解。
問得好,一個軍火商,為什麼要找一座古墓?東方傾國沉吟不語,回想起游刀和聞知來的對話:心底興起了一股模糊的不安。
「不管他要找什麼,我都要在這兩天就把聞知來帶回台灣。這趟逗留太久,奶奶一定等得很心急了。」
「是。聽說二少爺真的帶了一個女人回東方居。」仇義又道。
「哦?是誰?」
「黑靖。」
「黑靖?那個黑月堂的少當家?他不是男的嗎?」他驚詫。
「不,她是女的。」
「女的?那麼……她就是聞知來說的那個工匠的轉世?」他神色一正。
「還不清楚,大家都在等聞小姐回去鑒定。」
「是嗎?那我們動作得加快了。」他說著接過仇義買回來的衣服,簡單做個變裝,以瞞過游刀的耳目。
這附近的警察似乎一直未放棄搜捕他,煩死了。
「是。」仇義也換了裝扮。
主僕二人頓時變成了中年富商和一個美艷逼人的情婦,不仔細瞧,完全看不出他們原來的模樣。
離開診所前,東方傾國瞥見閔老醫生佯裝在天井裡打盹,根本不理他。
他沉凝了一下,也沒道再見,逕自和仇義走出這個暫住了一個月的黑色診所。
救命之恩,來日再報,至於閔老頭的警告,就暫且不去想它,此刻,把聞知來救回來才是第一要務,況且,他知道,她在等他,等著他去找她……
三十天了,他們該相見了,這是她的預言,而他,會讓它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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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沒有我要找的那座古墓?」游刀瞪著眼前殘破得只剩下斷垣殘壁的廢墟,因期待再一次落空而氣得握拳嘶吼。
聞知來靜靜地立在一旁,臉上除了略顯疲憊,沒有任何表情。
「你……」游刃衝向她,捏住她細瘦的肩膀怒斥:「你在玩什麼把戲?聞知來,你故意整我,對吧?我們已在河南這個宋陵地帶找了快一個月了,結果呢?沒一個是我要找的古墓!」
「這一帶將近三十多個宋陵,都屬於宋氏王族,你要找的公主陵寢也在其中。」面對他的猙獰,她面不改色。
「那為什麼我幾乎走遍了每一個陵寢,卻沒有任何感覺?沒有一個是我夢裡出現的那座墓!」他厲喊。
「或者,讓你有感應的,並不是古墓,而是墓裡的東西,而那樣東西,早已被盜墓者盜走了。」她那雙清澈得毫無雜質的瞳仁定在他的臉上。
游刀臉色瞬變。
「這裡的每一個古墓都被盜過,墓裡所有珍貴的物品,早就空了,也或者早巳損壞,就連公主的屍骨,也早已化為塵土,香魂已緲,轉世輪迴去了。千年後的現在,執著不放的,只剩下你而已。」
游刀驚疑地瞪著她,和她那雙太過空靈的眼睛。「你……知道我在找什麼?」
「你要找的,是一個圓盤,一個叫『美人瓷』的圓盤。」肯定的語氣,洞悉的表情,讓人連想掩飾逃避的機會都沒有。
他嚇得連退三步,差點跌坐在石礫上。
「你……」她知道!她竟然連他夢裡的那個圓盤名稱都一清二楚!
一說出「美人瓷」,光天化日之下,竟刮起了一陣詭異的陰風,瞬間飛沙走石,成了一道漩流,以聞知來為中心打轉,吹散了她的黑髮,也吹揚了她的白衫。
天眼大開,一幕幕景象掠過她腦海,一切恩怨,在她眼中顯現……
游刀驚駭地瞪著她,只覺得她此時的模樣,就像個女巫!
「其實,公主的墓就在你現在所站的位置底下,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小女兒,因此葬得特別隱密。這裡,就是你當年親自送走公主的地方啊!駙馬,為什麼你不記得了呢?為什麼忘了這個地方?」聞知來一步步走向他。
一個月前,在觸及他夢境的一瞬間,她清楚聽見了他念著「美人瓷」,那時,她就驚覺他的出現並非意外,這個男人也和美人瓷有深切的關聯。
而此刻,地處公主陵寢之上,千年前的因由再也無所遁形,她終於明白,東方家詛咒的背後,所牽扯的是人心最複雜的愛恨情仇,那是一環扣著一環,怎麼理也理不清的畸戀。
美人瓷的整個故事拼圖,就缺游刀這一塊,才能完整。
「你……你叫我什麼?」游刀驚駭抽氣,腿軟坐倒。
「駙馬,當年宋氏公主的丈夫,一個長年在外的武將,明明與公主恩愛非常,為什麼千年來令你耿耿於懷、懸念至今的,似乎不是對公主的愛,而是對公主的恨呢?」
「你……」她的話,把他那些片段的夢境全接了起來,他屏息震懾,胸口重如千斤。
往事如煙,雖然還無法一窺全貌,但他在夢中的心情,卻在她的點醒下一一浮現。
恨?是的,在那個夢裡,他竟不是對墳中女子的不捨,而是恨哪!
可那女子是他的妻,為什麼他恨她?為什麼在她死後,他會以撒白花來向她的靈寢做無言的抗議?
「所有的答案,都和美人瓷有關吧?都和……那個工匠有關,是吧?」她直指關鍵。
他凜然變色:心臟猛然一抽。
工匠,那個被官窯稱為「天工」的燒瓷天才,那個整日繞著他妻子身邊打轉的明麗男子……
一想到那個人,他忍不住握緊拳頭,呼吸變得沉窒糾扯。
「就理論上推斷,你或許恨公主讓一個工匠為她殉情,恨她到死都還抱著工匠用一身血骨燒製出來的『美人瓷』,你恨她的心,從來沒有真正屬於你,你恨她生前與工匠走得太近,死後又與工匠魂魄相依,你恨你與她之間:永遠隔著一個第三者……」說到最後,她話鋒突然一轉,咄咄逼問:「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駙馬,你這次轉世,真的是為公主而來嗎?」
「什……什麼?」他突然覺得恐懼,恐懼她即將說出的每一個字。
「你要找『美人瓷』,是為了公主,還是為了工匠?」她突然問。
他臉色死白,背脊輕顫。
「理智上,你以為你帶著被背叛的心情,帶著公主對你不忠的疑慮,輾轉轉世,可是,在心靈深處的真正想法,卻是——」
「別說了……」他喘著氣,神情開始扭曲。
「是誰背叛了誰?是誰先變了心?看似美滿的婚姻,原來藏著不為人知的愛恨糾葛,誰會知道,一個堂堂武將,竟被一個男工匠的艷色所惑……」
「我叫你別說了!閉上你這個該死的天眼!我不准你再偷窺,不准你再說一個字!不准說——」他羞惱大怒,街上前掐住她的脖子,激動低吼。
「你……永遠找不到……美人瓷了……」聞知來小臉發青地擠出最後一句,兩眼逐漸翻白。
「閉嘴!該死!你該死!」游刀被點破了難堪的心事,整個人狂性大發,手不由得勒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