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芃羽
到死,他都卸不掉這張女人的臉……
「穿好了嗎?那衣服有兩條帶子……」她又道。
「是啊,這兩條帶子是怎麼回事?要怎麼綁?」他蹙眉看著那多出來的兩條帶子。
「左邊那一條是要穿到另一邊腰側,穿出……」她解釋著。
「哎,真麻煩,你幫我綁吧!」他要求。
她愣了愣,臉上閃過猶豫。
「別忘了,是你把我的衣服弄髒的。」他任性地站到她面前,擺明了非要她弄不可。
他是故意的,她明白,但潑灑了湯汁她也有錯,只好伸出手,摸索著他腰上的兩條帶子,再將其中一條穿過另一邊腰側的洞,繞過後方,拉到另一邊來與另一條帶子相系。
這些動作得靠近他的身體,她很小心地不去貼碰到他,很小心,不讓他的氣再影響她……
他低頭看著她低垂的眉目,看著她不興波瀾的表情,突然很想將她那種不染世俗的面具撕開,想將她拉進這滾滾紅塵之中,讓她戚受人們的生死哀苦,悲歡離合。
「你的眼中,只能看得到我,對吧?」他哼問。
她的手頓了一下,不想回答,繼續繫著帶子。
「怎麼不說話?」
「我不想說。」她冷淡地道,繫好帶子,轉身要退開,他卻倏地伸手扣住她,將她拉進懷裡。
「不想說的理由是什麼?」他惡劣地笑問,手還環住她的腰。
「請你放手,傾國先生。」她沒被嚇到,靜靜地道。
他盯著她清透的眼瞳,忍不住舉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見她毫無感覺,不免有點惱:「嗯?這一次你怎麼沒看到我?」
「因為我不想看。」
「不想看我?為什麼?你不喜歡我的臉?還是,你怕我?」
「我怕我自己。」她輕輕掙開他,正要退出他的懷抱,卻又被他拉住。
「你這是在敷衍我嗎?」他不悅。
「已經晚了,請你回房休息吧!」她冷靜地抬頭對著他道。
他細細打量她的臉:心裡泛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那種感覺很微妙,就是整顆心陷進霧裡,朦朧,微悶,卻又像是被什麼滋潤著。
這個女孩,和其他人很不一樣,起碼,她對他來說,很特別。
「好吧,那我們明天再聊,晚安。」微抿著唇,放開她,他轉身走開。
「明天你不會有精神和我聊天的。」她意有所指地說著,也自如地走回她的房裡。
第三章
東方傾國的精神糟透了!
坐在桌前,他一張美麗的臉像是被蹂躪過,死白又陰森,褐色波浪長髮凌亂披散,昨晚聞知來借他的白衣前襟全鬆開,整個人看起來性感又……狼狽。
「傾國先生,你還好吧?」聞知來早已梳洗完畢,一臉煥然整齊地端著碗,悠哉地吃著早餐。
他瞪著她,氣往上竄。
還敢問他好不好?
那該死的硬板床,該死的硬枕頭,該死的硬棉被,還有該死的蚊子……
結果,他一整夜都沒睡好,一大清早,不知道是誰養的雞又該死的啼個不停,然後,金鳳又很「好心」地在七點來叫他起床用餐……
聞知來早就猜到他會不適應,昨晚才會說那句話。
可惡!
「東方傾國,你不去洗把臉嗎?」金鳳又將一盤醬菜端上來,看他一臉惺忪怨氣:心裡嘖嘖驚歎。
真過分哪!就連剛起床臭著臉也美得無法無天,這樣誰的心臟受得了?
「我不想洗。」他冷哼。
「那就吃早餐吧!」
「我不想吃。」
「如果想睡,再去睡吧!」
「我不想睡。」
「那你想幹什麼?」金鳳無奈地問。
「小鳳姊,別問了,他現在只想回飯店。」聞知來輕聲道。
東方傾國擰著眉,因為被她猜中心思,火氣更大。
「誰說我要回飯店的?我就想待在這裡。」拂開長髮,他挑釁地拍著桌面。
就算他真的好想回去沖個澡,舒舒服服地躺在軟床墊上睡個覺,他也不想承認。
「別鬧脾氣了,回去好好沖個澡,舒舒服服地躺在軟床墊上睡個覺吧!」聞知來又道。
他呆了呆,氣惱地低斥:「別用你的天眼偷窺我的心思!」
「我沒有偷窺,我只是合理推測你的想法。習慣了優渥環境的你,不會習慣我們這種生活的。」她吃飽了,摸著端起左方的瓷杯,啜了一口清茶。
看她神清氣爽地畫分他和她之間的差異,他就更不想示弱。
「誰說我不習慣的?我會繼續住到明天,然後帶你一起回台灣。」他說著站趄,大步走向浴室。
嘖!該死的簡陋浴室。
他低咒一聲,這就是他不想上廁所不想刷牙洗臉,甚至不想沖澡的原因。
沒有洗臉台,沒有蓮蓬頭,沒有馬桶……
不,他該正面思考,好歹還有水……Shit!
用最快的速度梳洗一番,他像逃難似地衝出來,正好和提著菜籃準備出門的金鳳打了個照面。金鳳瞠目呆立,菜籃從手中摔落。
「小鳳姊,籃子掉了。」他好意提醒,擦身而過。
金鳳足足呆了十幾秒,才哇啦啦地轉頭驚罵:「要死了,你這東方妖男,洗完澡不穿衣服就出來亂逛,你是想嚇誰啊?害我血壓高嗎?」
「別那麼緊張,看男人的裸體又不會懷孕。」他逕自進了客房,穿上長褲,拎著白衣,裸著上半身,又走了出來。
「啐,臭小子,說這什麼鬼話……你……你你你……」金鳳滿臉通紅地瞪著他姣美的身體,舌頭立刻打結。美人出浴就是這個畫面吧?但……這傢伙是男的啊!
「去買菜吧!小鳳姊。」他嫣然一笑,隨手穿上白衣,踱往大廳。
「是,去買菜,再待下去我恐怕要噴鼻血了……」金鳳一陣頭暈目眩,扶著後腦,難以負荷地急急出了門。
聞知來聽著他們的對話,忍不住輕歎一聲,對著向她走來的東方傾國道:「別這麼沒禮貌,小鳳姊是長輩。」
「那又怎樣?我洗完澡習慣裸身。」他挑了靠窗的椅子坐下,將頭靠在窗欞上,讓微濕的長髮垂落在窗外,姿態閑雅地曬著太陽。
「你習慣,我們不習慣。」
「你又看不到。」
「這是尊重問題……」
「好了,別訓我了,讓我休息一下,坐在這裡真舒服啊……」他輕哼一聲,閉上眼,享受著早晨的暖陽和煦風。
沒多久,她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輕聲道:「別在那兒睡著,會著涼的。」
他沒哼聲。
「傾國先生?」
依然沒聲音。
她無奈地搖搖頭,拿起一件薄毯,踱往他坐的地方,小心地為他蓋上,然後走回大廳角落的方桌旁坐下,靜靜地摸著盲人的點字書。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悄然地看著她,心頭的霧不但沒散去,反而更濃了。
而她,正是放霧的女巫……
一整天,他就這麼陪在她身邊,或小眠,或發呆,或想新的東方瓷款式,或偶爾和她鬥鬥嘴,雖然什麼事也沒做,卻不覺得無聊,甚至,心情變得沉定又安穩。
這大概是他二十三年來最放鬆自在的一刻。
入夜,他開始催促金鳳幫聞知來整理行李,但一見到那只破皮箱,就受不了地拿錢叫金鳳去買個新的行李箱。
「也不早說,早上去買多好?現在店搞不好都打烊了。」金鳳嘴裡咕噥著,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淨園。
聞知來忍不住輕責他:「何必浪費錢買新的?我又沒幾件衣服。」
「我才想說呢!你的衣服怎麼都是白的?」他皺眉瞪著她從櫃子裡拿出的幾件白衫,發現樣式也幾乎都一模一樣。
「這是修道人的衣服。」她解釋。
「修道?」這字眼聽來真刺耳。
「是啊!我是清修之人,師父說白代表純淨,最適合我,他要我清心寡慾,修身養性,讓六根清淨……」
「修什麼?你難道想成仙嗎?都什麼年代了,一個好好的人,就該享受人生,什麼六根清淨,只要是人六根都不可能清淨。」他突然生氣地低斥。
「會的,只要把慾望放空,心就能清淨。」
他瞪著她,恩a將她推倒在床上,冷笑:「我就不相信你能多清淨,真的沒慾望。」說著,他欺壓地貼近,唇離她的嘴角不到一公分。
她平靜不動,正想勸他放手,忽地,眼皮直跳,一股寒氣如針刺進了胸口。
「唔……」她抽疼地蹙起細眉。
「怎麼了?」他奇道。
「我想,短期內你回不了台灣了……」她有不太好的預感。
「什麼意思?」他挑眉。
她未回答,門外已有人無聲無息地闖了進來,個個身手矯健俐落,不出幾秒,就侵入了正廳。
東方傾國停止鬧她,將她拉起,兩人定進前廳。
六個人,都穿得很輕便,但臉孔如凶神惡煞,手裡也都握著槍,看來就不是善類。
東方傾國看著他們,冷聲道:「三更半夜私闖民宅,這是犯法的吧?」
「你就是聞知來?」其中一人盯著東方傾國,眼中難掩驚艷。
「是啊!」他抿嘴一笑,不經意地將聞知來拉到身後,輕輕按了一下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