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烽火四:情關

第17頁 文 / 凌淑芬

    他使出奇跡般的力氣將兩個人帶回崖壁上,從頭到尾她都沒有任何反應。霍德不敢探她的呼吸,他怕他探不到……

    她毫無意識地癱在他的懷裡,臉頰隨著震動枕進他的頸窩裡,他的皮膚隱隱感覺到她呼吸的氣息,雖然微弱,可是還在。

    他緊緊抱著她,不敢想像那精靈般美麗的女孩,若就這樣從他的生命裡消逝……

    「寶貝,求求你,活下去。」他喃喃念著,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喃喃自語。「為了我,求求你,活下去,我愛你……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我發誓!你要做什麼我都答應你,只要你活下來——」

    他跌跌撞撞地衝向自己藏在林蔭深處的越野車,渾然未覺四周發生的事。他早已不在乎了,只要樂雅安然無事……

    「停下來。」

    這聲低沉到近乎無聲的低語,幾乎被森林的各種聲響掩蓋。

    霍德全身一僵,但是真正讓他停下來的,是一聲細細的「喀噠」聲。

    步槍上膛的聲音。

    阿比塞爾。

    經過了二十二年,他們終於重逢了。

    霍德緩緩轉過身。

    那雙眼神,一如他記憶中一樣銳利,歲月絲毫沒有讓阿比塞爾軟化下來,反而賜給他更堅韌的意志。

    這個樂雅口中疼她愛她的好爸爸,在霍德面前,是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男人。

    他的眼神冰冷,沉靜,致命,尤其在瞄見女兒碎碎地躺在這年輕男人的懷裡時,寒意直直落入冰點。

    「把我女兒還給我。」阿比塞爾冷冷命令。

    「你何不自己來試?」霍德下意識把懷中的人摟緊。沒有人可以把樂雅從他懷中搶走。

    阿比塞爾突然動了。

    他的速度讓霍德微微一驚。他今年已經超過六十歲,速度竟然不比年輕的時候還慢,自己是太輕敵了。

    霍德閃身急退——然後,他發現,他沒有地方可以退。

    背後一支冰冷的槍管抵上他的背心。

    「把女孩還給他。」另一聲低沉得近乎無聲的命令。如果閉上眼睛聽,會以為和阿比塞爾是同一個人。

    這一個遲疑,已然讓阿比塞爾搶了上來,將女兒奪回懷中。

    霍德反而冷靜下來。樂雅跟在父親身邊,一定會安全,現在他必須謀求自己的脫身之策。

    樂雅在昏昏沉沉間,陡然聽見父親熟悉的聲音,聞到父親熟悉的味道。

    「趴趴?」她緊閉著眼,半昏半迷地低喃。

    恍惚間彷彿回到了小時候,她在客廳裡玩累了就隨地一躺,是父親強壯的臂膀抱著自己回床上睡覺。

    「乖,不怕,爸爸在這裡,爸爸帶你回家。」阿比塞爾約略檢查一下女兒的手,忍著心疼,溫柔地親了親女兒的額頭低慰。

    「趴趴……趴趴……我好怕……我要回家……」淚水從緊閉的眼睫間迸出來,不住低喚著父親。

    「乖,別怕,爸爸帶你回家,我們回去找媽咪。」

    阿比塞爾沒有繼續逗留,他的目的只是來帶走女兒,掃蕩匪徒是基頓的工作。

    霍德眼睜睜地看著他心愛的女人一步一步離他而去——

    「轉過來。」幽冷的聲音從他身後靜靜傳來。

    霍德繼續直立著,直到阿比塞爾和女兒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林蔭深處為止。

    然後,他緩緩轉過去。

    一個高大強壯的黑影,隱藏在枝與葉之間,塗著黑彩的臉龐幾乎和四周融為一體。

    有一瞬間,霍德以為他又回到六歲,看見當時的阿比塞爾,然後他明白——這是阿比塞爾的兒子,應該是那個侍衛隊的長子諾蘭了吧。

    「手舉起來。」諾蘭冷沉的嗓音與父親如出一轍。

    霍德面無情表情地舉起雙手。

    一陣火光從對準他的槍口冒出來,他的右手末端揚起一陣血花,原本是小指的部分,剩下一個冒血的傷口。

    「如果樂雅有什麼狀況——這不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平靜地說完,諾蘭和來時一樣無聲地消失在密林裡。

    霍德只是一直站在原地,甚至感覺不到痛,直到整個人和他的心一起麻木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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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喵嗚?」

    第九章

    病房裡的空氣沉靜到幾乎停滯,讓所有醫護人員不自覺地放輕步伐,連呼吸都小心控制。淡淡的藥水味,在經過驚心動魄的急救之後,此時聞起來反而充滿了令人安心的氣息。

    樂雅輕輕睜開眼睛,望著雪白的天花板。

    好一會兒她不知身在何處,而且全身關節彷彿生了銹一般,輕輕一動就酸痛不堪。她難受得閉上眼,繼續靜躺一會兒。

    左手突然被一隻溫暖的大掌輕握了一下。她嘴角浮起一個模糊的笑,然後微微睜開。

    「爸爸……」

    阿比塞爾另一手撫過女兒的髮絲,並探探她的前額,查看她體溫有沒有恢復正常。這些日子,她幾乎都在發燒,醫生說,那是她的免疫系統正在和外侵細菌對抗的緣故。

    她的傷口受到感染,差點引發敗血症,在加護病房躺了三天才移到普通病房。

    「你覺得怎麼樣了?」阿比塞爾俯身親吻女兒的額頭。

    「骨頭像生銹一樣。」她虛弱地笑了笑,稍微轉動頭部看看病房裡的樣子。

    安靜的房裡,只有父親坐在她床畔。

    他高大的身影一如往常帶給樂雅無比的安全感。然後,她腦海快速閃過另一個同樣高大的身影……

    包著繃帶的右手突然劇烈地疼了起來,疼得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怎麼了,寶貝蛋?」阿比塞爾撫著女兒的頭髮,不斷低沉地安撫著。

    樂雅吸了吸鼻子。「媽咪呢?她一定很生氣吧……我不但又闖禍了,還闖了一個這麼大的……」

    阿比塞爾低笑,吻了吻女兒紅通通的眼眶。

    「你媽咪在外面哭呢!」

    樂雅吃的這一驚讓她一時之間連痛都忘了。「媽、媽咪在哭?」

    她堅強勇敢的媽咪?他們這幾個孩子從來沒有看過媽咪哭過!

    「何止哭,她還昏倒了。」阿比塞爾好笑地撥弄女兒的劉海。「那些人寄回來你的……她一打開包裹就昏倒了。你媽咪這輩子只昏倒過兩次,一次是她還懷著你的時候,另一次就是這次了。」

    樂雅越想越難過。

    「聽起來好像每次害媽咪昏倒,我都有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跟他們走的……」頓了頓,她輕輕問:「爸爸,你……你抓到他了嗎?」

    「我和你哥護送你先回來就醫,你基頓叔叔留下來抓匪徒。」阿比塞爾安慰她,「那些人一定會被抓到的,你不要擔心,爸爸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樂雅聽出了言外之音。

    如果人全抓到了,她父親會直接回答抓到了,但這模稜兩可的回應,表示基頓叔叔並沒有抓到全部的人。

    「是、是他嗎?他走脫了嗎?」她的心提著。

    天知道,其實她並不希望霍德被捕的。她無法想像那個人被關在牢籠裡的樣子。

    「帶走你的那個人,比我們想像中更狡猾。他似乎早就建好了密道,趁亂的時候帶著加那離開了。我和你哥哥急著回來,錯過了逮住他的機會。」阿比塞爾也沒有隱瞞女兒。「以前加那千方百計從我們的掌中逃脫,我們只以為是他神通廣大,現在想想,滑溜厲害的應該是那個小子。」

    「嗯。」樂雅長睫半掩。

    阿比塞爾又親了下女兒的額頭。「放心,你哥哥已經回頭追捕他們了。這次,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把加那逮捕到案。」

    父親柔聲的嗓音之下有著鋼鐵的冷硬,她知道自己的這場劫難是真正讓他震怒了。

    可是……樂雅並不是懷疑她大哥的能力,只是她更認為霍德不會那麼輕易被捉住。

    哥哥再怎樣是體制內的人,所以必須透過體制內的方法來緝捕他,那男人卻沒有任何顧忌,所以有用不完的手段。

    她只是不懂他為什麼獨獨對加那如此寬容?很多時候霍德已經瀕臨爆發邊緣,可是他都忍了下來。

    如果說是因為從小到大的「養育之情」,他和加那之間絕對不存在這麼感性的事!

    在神智迷濛中,她感覺自己聽到了他的聲音,彷彿她的傷是砍在他自己的身上。而在那樣憤怒的情況下,他依然冒險去帶走加那……

    那男人,到頭來還是留下一堆謎。

    「爸爸,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亞里斯朋叔叔是怎麼死的?」

    「你怎麼會問起這個?」阿比塞爾微訝道。

    「因為,他……霍德,他是亞里斯朋的遺腹子。」

    阿比塞爾眉頭微皺了一下,輕嗯了一聲。

    她呢喃道:「他的童年過得很辛苦……都沒有人愛他,每個人都對他很殘忍……他其實很可憐的……爸爸,他的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阿比塞爾和全天下的父親一樣,寧可子女在乎靜安寧中長大。這是他第一次和妻子以外的家人說起戰場上的事。

    「那一場戰役相當慘烈,我們身邊的人都越來越少。」阿比塞爾陷入記憶裡。「亞里斯朋和我都太瞭解對方了,我們很清楚對方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可能會做出什麼樣的戰術,所以最後就是比快而已。誰比對方快一步,誰就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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