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簡薰
等等,於秀兒發那個脾氣,該不會因為是自卑吧?
因為自卑,所以敏感,容易動怒。
不想還不覺得,一旦這麼想了,就益發感覺是這樣沒錯。
「不管你受了什麼氣,那都不是我給你的,你心裡也明白,進上官家這一年多,我沒給你臉色看過,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高高在上。」花開站了起來,「你對我是沒好話的,我不想兩人大小聲嚇到繁盛,我要回別院了。」
「何芍葯你——」
「你應該叫我表嫂。」花開糾正她。
「我才不要叫你表嫂。」就算她已經跟武玥表哥成親,就算她已經生下孩子,她也絕對不要這樣喊她,「人前我不會喊你,人後我就是連名帶姓。」
「隨便你怎麼喊好了,你要高興,叫我表哥我也會答應你。」花開想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不管你喜不喜歡,願不願意,我都已經是你表嫂了,我們是一家人,應該好好相處。」
說完,她旋即離開,留下於秀兒一個人征征的在涼亭裡。
一家人?
好奇怪的說法,但是,好像又是她一直追求的說法。
第6章
一入夏,竹湖便顯得分外明媚。
尤其傍晚時分,日落斜陽,幾艘船隻靜水上來回,岸邊有漁船正在卸魚獲,既是清靜,也是人間。
上官武玥特別喜歡這時候出來遊湖。
有時候是三五好友再約幾個唱曲姑娘,有時就他自己一個跟詠詩,更多時候,是帶著幾個重要的心腹在船上談生意,總之,天抹微雲,湖光山色,總是令人心曠神怡。
「阿義說,他以為少爺已經忘記有艘船停在竹湖邊。」永寶笑著,「老實說,我還以為你轉性,不愛遊湖了。」
「竹湖這麼美,怎麼可能不喜歡。」上官武玥笑笑,「只不過比起竹湖美景,我兒子更可愛。」
今年因為多了小繁盛,初為人父,每天都急著回家看兒子的小臉,直至仲夏了才第一次出來——雖然這孩子目前為止也只學會喝奶打呵欠,但這兩項才藝已經獲得奶奶跟娘的大力讚賞,偶爾發出點小聲音,也馬上可以讓兩老樂不可支。
「不過想想,已經一年多了吧。」永寶記得這船上次駛出來,大概是上官武玥婚後沒多久,當時他還說要解悶,現在看他每次早早回府,何家千金倒真有幾分辦法。
上官武玥站在船頭瞧了瞧,問:「怎麼還不開船?」
「不是在等詠詩姑娘嗎?」
「詠詩?我沒讓人請她。」
上官武玥微皺起眉,一定是阿義自作主張了。
這船一直是阿義在管,自從自己跟詠詩相識,每每遊船總會約她作伴,所以這回大概是「體恤上意」,自己跑去。
永齊在同時間幾乎也想到了,「還是我讓人去告知詠詩姑娘,今天有其它人不方便?」
「沒關係,這樣來來回回不方便,況且,也對詠詩不好意思。」
詠詩本是書香門第出身,很有些讀書人的傲氣——兩、三年前,他曾經想過要收詠詩當妾,不過後來沒成,一來是奶奶不喜歡,而且詠詩也沒答應。
她說,在酒樓唱曲雖然辛苦,但至少見了他總是堂堂正正,一旦收為侍妾,只怕從此見了他要低頭彎腰,洗腳穿衣,還得面對一大家子對她出身頗有微詞的長輩,這樣比起來,她寧願在酒樓唱曲,兩人當朋友就好。
上官武玥當時聞言大笑,怎麼想都覺得其言甚有道理。
兩人遊船猜酒令,輕鬆自在,一旦詠詩進入深門宅院,即使錦衣玉食,只怕也是不快樂的。
跟她道了歉,此後便沒再提這件事情。
兩人只當朋友,見面了也總是愉快。
「少爺,詠詩姑娘來了。」
上官武玥一向當她是朋友,於是親到船樓迎接。
詠詩擺了琴,見了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快上來吧。」
永齊站在上頭,「詠詩姑娘,正在說你呢。」
「怎麼,說我壞話?」
「豈敢、豈敢。」
說話間,三人已到船頭,阿義立即命人鬆了岸上的繩索,沒了牽束,船隻很快蕩了開,往湖心滑去。
空氣中是湖水的氣味,還有詠詩身上的香粉氣息。
淡淡的,幽蘭一般。
第一次見面,上官武玥就喜歡她身上的氣味——一般唱曲或者奏琴的姑娘,身上香氣總是過份濃郁,但詠詩卻是恰到好處,增添女子氣息,但又不至太過。
三人在小桌旁坐下,詠詩先舉杯,「賀公子喜獲麟兒。」
「謝謝。」
「老夫人肯定很高興的。」
「高興得都快變成孩子了。」上官武玥放下酒杯,「每天早上念完經,就先去看孩子,晚飯後也得去看一次,雖然孩子現在連站都不會,不過奶奶已經開始幫他縫鞋子了。」
詠詩曾在廟中偶遇上官老夫人,一望就知這位老人家非常堅毅,也非常的固執。
她完全可以理解那樣的女人是怎麼撐起江南絲湖莊,當然,也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她防人防得那樣厲害。
「少夫人一舉得男,公子一定鬆了口氣吧?」
聽她這麼說,上官武玥似是心有所感的點了點頭,「家裡有幾個特別挑選進來的丫頭,奶奶好像無時無刻都想把她們塞到我房裡,不過自從繁盛出生後,奶奶已經沒再提過這事了。」
「那表小姐還好嗎?」
「當然不好。」永齊忍不住插嘴,「秀兒大概永遠不明白,為什麼老夫人寧願要個丫頭做妾,就是不要她進上官家的門。」
詠詩輕輕一笑,「表小姐直腸子,沒人跟她講的話,她一輩子都不會明白的。」
上官武玥倒頗能體諒,「秀兒小時過得太苦了,剛進府裡時,一些老媽子跟丫頭還給過她臉色,脾氣難免古怪些。」
當初收留秀兒其實是為了二娘,她在上官家待了一輩子,卻沒能生個孩子,年紀大了,也沒個伴,更別說什麼人可以講些體己話。
秀兒是她的外甥女,喊她姨母,自然就有七分親。
怎麼也沒想到秀兒會喜歡上他。
奶奶門戶之見很深,自然是不可能讓秀兒嫁給他當正室,至於當偏房,奶奶覺得寧願娶無親無依的丫頭,也不要親戚一堆。
見到上官武玥似乎有點頭疼,詠詩善解人意的轉移話題,「對了,聽說有京城的大官找上絲湖莊要替王妃做嫁服?」
上官武玥果然笑了,「你消息倒是靈通。」
「酒樓來來去去的人多,什麼消息都能知道三分,不過再怎麼樣也只能知道三分,不如公子跟詠詩說一次吧。」
說起王妃的嫁服,上官武玥整個興致都來了。
江南絲湖莊生意雖大,但做的都是江南一帶的生意,江北乃至京城一帶,知道的人並不多。
今年城西染院擴大了一半,新買了棉田跟桑田,也新招了五百個工人,他預計慢慢從江北上移,五年之內,要成為京城最大的布莊。
現在有個好機會。
剛剛弱冠的六王爺明年要娶宰相的三女為妃,府中的張管家跟上官老爺曾是友人,於是四個多月前派永齊去找張管家,附上了舊時張管家給上官老爺的信,盼張管家見在舊時情誼上,提攜故人之子。
永齊說,張管家一見便淚如泉湧,立即答應幫忙說說,一個多月前消息傳下來,六王爺與王妃的喜服由江南絲湖莊負責呈上。
皇室喜服第一次由江南的布莊製作,由此不多時,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恭喜公子,這下別說江北的布商,就算是平民老百姓也知道『江南絲湖莊』這塊牌子了。」
「這多虧永齊,在京師盤了一個多月,前後打點到位,要不然怕沒這樣容易。」
「詠詩敬永齊公子一杯。」
永齊連忙拿起杯子,「詠詩姑娘太客氣了。」
就在詠詩側頭敬酒的時候,上官武玥突然見到她頭上的簪子,淡紫色的珠花垂墜,很是雅致。
紫色的珍珠……
小娘子不愛金銀玉器,卻對珍珠做的東西特別喜歡。
有次不知道怎麼,還跟他說起小時候挖過一個大蚌,裡面的珍珠足足有大人的拇指大。
以前他不明白何家千金怎麼會跑去挖大蚌,當時也沒上心,及至後來知道她非何夫人所生,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語跟不符合千金小姐的行徑,都有了解釋。
「詠詩,你這簪子是特別訂製的?」
「是田公子送的,怎麼了?不好看嗎?」
「不,只是覺得式樣不錯,挺漂亮的。」上官武玥看了一下,「很素雅。」
詠詩只略微一想,就猜出他的意思,「想買給少夫人?」
「你真聰明。」
永齊奇道:「你怎麼知道?」
「因為上官公子從來沒有問過詠詩飾品衣裳哪裡訂製,最多,也就是說,今天很漂亮,至於詠詩戴什麼簪子貼花,什麼鐲子墜鏈,公子從不曾留心過,今日會想問起,必定是想起了什麼,上官公子剛添了小公子,又對少夫人很喜愛,那麼會想到什麼,不是顯而易見的嗎?」說完,側過頭對上官武玥清雅一笑,「我說的可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