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簡瓔
她以為,她已經將內心的渴望壓至心靈深處,埋藏得很好,怎知卻還是讓自己瞧見了。
好想,屬於他。
好想,他屬於自己。
然而,她卻什麼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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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輕拂入室,三人走進花廳,裴威和劉誠也在,桌上擺著盛好的梅子湯和四碟時鮮水果,還有紅豆香粥和雞油鬆糕。
「哈!你們來晚了,最好吃的燉鴨腿已經讓我跟劉大哥瓜分掉啦!」裴威笑嘻嘻地說。
裴家莊現在在商淮城可是數一數二的富宅,裴家商隊更是遠近馳名,他身為其中的一員,感到興有榮焉,而他也在今年娶妻生子,當爹了。
「你們快來坐吧,別聽威爺胡說。」劉誠趕忙解釋。「根本就沒有什麼鴨腿子,有盤爆鴨絲倒是真的,是我家那口子做的,大家嘗嘗味道。」
買下大宅後,裴青要他把家人全接過來一起住,如此一來,在他帶領商隊出遠門時,他的家人也有人照顧,他再也不必擔心他們了。
「味道很好。」裴青率先夾了一筷子爆鴨絲入口,讚道,順道夾些放進吉祥碗中,她就坐在他身旁。
這似乎已經變成他們的默契,也是大家的默契了。
只要他人在莊裡,吃飯時,她一定是坐在他旁邊,就算她是最後一個到的,他身旁的位子也一定是空的,等著她入座,絕對沒有人會不識相的去搶著坐。
也因此,他此刻才得以近距離的欣賞著她婉約的秀容。
她好美,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眼睫濃密修長,秀氣鼻樑下那小小的櫻唇,嘴角往上彎,掛著淺淺的笑。
當他不在城裡時,她已可獨當一面的處理莊內大小事務,現在,她是裴家莊裡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
「謝謝。」吉祥抬眸輕聲道謝,不意正好接觸到他炯炯的雙眼,她心坎一顫,輕輕低下頭。
老天啊,他怎麼可以在這裡,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樣深深的看著她?
而,為什麼被他這麼一看,她的心會不自禁的狂跳不已?
她不是已經告訴過自己千百遍了嗎?縱然深愛著他,也不能表露出來,如果她是純潔的,那麼為妾也好,為婢也罷,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她不在乎名份,也不在乎他的正妻不是她。
然,當年那個陰影如影隨行的跟著她,非但沒有淡卻,反而隨著時間愈來愈清晰,像顆會長大的石頭,橫梗在她胸臆之中,每每讓她想到就快透不過氣來,自卑到無以復加的境地,很想自我了斷!
她知道自己終其一生都會被那個惡夢給折磨,如今的她,除了遠遠的看著他,什麼也不能做,她無能為力刷掉自己身上的污點,無能為力返轉時光,恢復清白之軀,無能為力不愛他,不望著他……
「你太瘦了,多吃點。」裴青不動聲色地又夾了一筷子菜往她碗中堆放,眼神閃動。
她以為他看不出來嗎?她那輕顰的眉心和神思幽忽的神情,顯然又掉入他無法理解的漩渦之中了。
她到底在煩什麼?
在惱什麼?
她究竟何時才肯蜷伏在他懷中,讓他用他的雙手和他的唇,熟悉她每一處的曲線與輪廓,與他交換枕邊細語呢?
他多希望能在晨光中與她共同起身,迎接一天的開始啊!
她已經二十了,照世俗的說法,是個老姑娘了,也早已過了出嫁的年紀,然而她卻絕口不提自己的婚事,他也樂得就這麼過下去。
她是他的,經過長時間的觀察,他很確定她愛他,雖然現在他還理不清是什麼原因令她緊閉心扉,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但他會找到答案的!
第七章
吃完宵夜,夜也深了,眾人各自回房休息,吉祥早已離開了偏廳,卻在裴青回房必經的廊下等他。
輕風拂起,庭裡竹林翠影搖曳,竹葉沙沙作響,她凝眸看著廊外山前的荷花池塘,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眸,腦中悠悠的想起開陽城裴府的荷花池,她十四歲那一年。
那年,在那盛開荷花的池邊,裴青惡作劇害她跌落池裡,也是在那一天,他強吻了她的唇,第一次說要她嫁他為妻。
想到這裡,她的心一陣悸動。
好快啊,一晃眼,那麼多年過去了。
十歲那年,初次在裴家府邸見到裴青,春風舒爽的傍晚,他吊兒郎當的叼了根蘆葦回來。
那時,她們一群女婢在掃院子,他惡劣的把蘆葦伸到小春鼻間,害小春打了個噴嚏,他哈哈大笑之後再把蘆葦伸到小梅鼻間,害小梅也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接著他把蘆葦伸到她鼻間,偏偏她沒有打噴嚏,他不死心,一直用蘆葦在他鼻間騷擾,她還是不打噴嚏。
就這樣,他盯上了她,動不動就找機會欺負她,她也不反抗,任由他欺負,就算後來獲得大少爺的疼愛也一樣,他還是繼續逗弄她,而她也從沒有向大少爺告狀過。她知道,只要她開口,大少爺便會找大夫人出面,那麼他就再也不敢動她一根寒毛了,但她沒有那麼做,始終,逆來順受的被他惡整。
是那時侯就喜歡上他了嗎?
是那時侯就對他動了心嗎?
唉……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愛上了,便是一生一世,再不會變。
雖然愛著他是一種痛苦的期待,但是,就讓她在心裡這樣的愛著他吧,這是一份永不能實現卻又永無怨無悔的愛戀……
腦中就這麼胡思亂想著,好一會兒,終於聽到裴青的腳步聲。
看到他走近,她的心彷彿一下子跳到了胸口。
他帶給她的影響,一次強過一次,多少次發誓不再想他,然而只要一縷柔風就足以攪動她想他的滿腹思緒,聚集到心間,成了一萬個相思。
她真不知,自己能撐到什麼時候啊!
「你怎麼在這裡?」裴青的黑眸裡閃過一絲訝色,他在一步之遙停住了步履,凝目注視著她。
要命!單單只是這樣看著她,他心裡翻湧的想法竟是擁她入懷,吻她的唇,佔有她的身子。
他大概是瘋了吧,在門檻扶住她之後,他的慾望到現在都還沒有消退。
他大可以找個女人來一夜溫存,但他要的只有她。
這些年,對她的愛意愈深,他就愈在乎她的想法、她對他的看法,他小心翼翼的不和任何一個女人扯上邊,為的就是不讓她有理由對他死心。
她已經為了不明原因在閃避他了,如果知道他和什麼女人有所牽連,她大概會閃到天邊去吧,他是絕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我有話對你說。」吉祥努力與他對視,維持聲音裡的平靜,不讓他看出她內心的慌亂。
平常有人在旁邊時,她不至於這麼緊張,都是因為跟他獨處的緣故,加上夜深人靜的氛圍,才使得她的芳心大亂。
雖然她盡力與他維持主僕關係,但這幾年,他們事實上已經不像主子與奴婢了,他們像一對曖昧不明的……的什麼呢?她也不知道。
總之,他沒有把她當下人看,她也不再將他當成當年裴家錢莊的二少爺,如果她的身子沒有被玷污,她或許會厚著臉皮要求成為他的女人,縱使明知自己身份與他極度不配,她還是奢想他懷抱的溫柔……
只在,夜裡偷想,這樣應該可以吧?
「你說吧。」男性的嗓子輕柔的響起,口吻添了幾分親暱,溫柔的黑眸裡藏著某種炙熱的情緒。
夜深入靜,特地在這裡等他,她要對他說什麼呢?他心中掀起了一陣期待不已的騷動。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苦笑一記。
誰會相信,堂堂裴家商隊的大當家會拿一名小小女子束手無策,她逃東逃西的,令他捉摸不定,而他不在城內時,她又會主持大局,將莊裡的大大小小照顧妥當,打點周全的等他回來。
當年,她牙一咬,隨他浪跡天涯,不就說明了她對他有情嗎?
後來她一路相隨,跟在他身邊吃了無數的苦,跟他一起面對無數商旅上的困境,她從來不曾抱怨過一聲半句。
而現在,他闖出了名號,她卻遲遲不肯成為裴家商隊的當家主母,每個人都知道,那位置屬於她,所以沒人敢不識相的對他說親事,只有她,一徑將他排拒在心門之外,令他苦惱不已。
「我想說的是——」吉祥潤了潤嘴唇,才道:「現在商隊的生意已經很穩定了,你,要不要考慮在商淮城開間店面做買賣就好?」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他蹙起了眉宇。
該死!她能跟他談的只有這個嗎?
「嗯。」她輕點螓首。
他咬緊了牙,沉默著,著火般迥然的黑眸瞪視著她。
這小女人,她真以為他可以一直這樣默不作聲的等下去,不會想辦法讓她成為他的妻子嗎?
她以為,目前的「相安無事」就是她安全的洞穴,她可以一輩子都不面對他們的感情,而他也永遠不會追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