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商王

第18頁 文 / 陳毓華

    「外公最討厭了,我每年托人家給您送去的銀子您到底有沒有好好拿來吃拿來使,人瘦成這樣,青兒……看了好心疼。」說著好不容易干了的眼眶又紅了。

    「外公老了,你給的銀兩那麼多,我哪吃得完。」

    施幼青服侍司徒廣坐下,又拿了幾塊精緻的坐墊放在椅背上。「我聽朱非……皇上說您身體不舒服,讓我給您號一下脈。」

    「人老了,不就一些小毛病。」

    「外公。」她可沒這麼好打發。

    「想不到他還是把你找來了。」他喟歎。

    在有生之年能又見到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外孫女當然欣喜,可是在這種地方重逢,實在叫人高興不起來啊。

    施幼青迅速脫掉披風,搓了搓了手,搓去指腹的冷氣,兩指這搭上司徒廣的手腕,她平心凝氣,接著看了看舌苔,眼皮下的血絲,最後按了老人腹部的兩邊才收手。

    「外公,您的脈象雖細,也不是不能醫,為什麼?」

    明明曾經身為太醫的他也能自救的,為什麼放著不管呢?

    「被你看出來啦?老實說是我不想活了。」拉下袖口,對於自己的病情他也不想隱瞞。

    「所以你把太醫開的藥都倒掉了?」放眼望去,窗是開著的,從窗外傳進來濃郁的藥味,那裡極有可能是外公勤於灌溉的那塊土地了。

    老先生有點害臊,沒想到被一眼看穿。

    「外公,我不明白……。」

    「沒什麼好不明白,我老了,對這世間厭了。」人活老了有什麼好,只會拖累晚輩。

    施幼青在他面前蹲下,就像她以前常常做的一樣,小手貼在他的膝蓋上,昂起小臉柔聲細氣的說道:「外公,現在的我好有錢,我還有二十幾家鋪子,您不想瞧瞧外孫女的風光嗎?」

    「你哪來這麼大能耐?」司徒廣實在沒法對這外孫女擺臉色,一看見她纏繞過來,一顆心融化得像漬了蜜的糖。

    「外公,你每次都把我看得這麼扁,我是沒有啊,不過你未來的外孫女婿可厲害得很喲。」

    「你有心上人了?」那眼下怎麼辦?

    「他的屋子又大又寬,您想住哪間都可以,以後您就是老太爺啦。」

    「你說得我一頭霧水,盡說自己意中人的好,一點都不羞,你帶個拖油瓶哪嫁得出去?」

    「外公,人家不來了,反正等我們出宮你們就有機會見面,到時候就知道他是誰,人好不好了。」

    「青兒啊,不是我愛潑你冷水,你都進宮來了,我們爺兒倆出得去嗎?」把病拖著不肯醫治,就是怕這一天。

    可人算不如天算,見到這麼可愛的外孫女……害他又想抱抱外曾孫女,嘗嘗外曾祖父的滋味。

    老天爺啊,這算貪心嗎?

    四代同堂,會是遙遠的夢吧?

    「外公,這個不用你擔心,讓我把你的身子養好,皇宮就算是龍潭虎穴,他也會來把我們接出去的。」把臉貼在外公的大腿上,她很有信心。

    聞人紂會來接她的。

    司徒廣安慰的摸了摸青兒的臉,也許吧,就是要擁有這樣不屈不撓樂觀的個性,當明天的陽光來到,才有機會看見寬闊的光芒。

    「外公答應你把病治好,讓我瞧瞧這些年你的醫術有沒有退步。」

    「在您面前我哪敢班門弄斧?我只要您答應我別再把藥汁往屋外倒了。」

    「你這丫頭竟敢要脅我……」朗朗的笑聲稀奇的從老人的屋子裡傳出去。

    留在外面的朱非聽見了。

    他的嘴角露出溫暖的笑,就好像此刻他也跟裡頭的祖孫坐在一塊話家常……一直跟隨的內侍公公沒見過皇帝這種笑法,自從他被拔擢在萬歲爺身邊伺候至今,只見過他主子爺的英明神武,有條不紊的治理國家,卻不曾見過他哪回釋放出出自真心的笑容。

    他有些明白裡頭那位姑娘對萬歲爺的重要性了。

    這時,有人來報,來人在內侍公公的旁邊咬了一下耳朵。

    他揮手叫人走開,躬身向皇帝低語。

    「來的這麼快?跟他說朕歇下了,改日再見。」朱非掀眉。

    「遵旨。」內侍退下。

    聞人紂啊聞人紂,多少年後你還是得來求我。

    剛則易摧他不懂嗎?折損他的傲氣,是必要手段,即便他是個商王,不管他如何的在商場上呼風喚雨,還是必須匍匐在他的腳下。

    以前是這樣,如今也依然。

    他才是天下的王者。

    沉浸在喜悅裡沒多久,他被珠簾後走出的人攫走了目光。

    「民女見過皇上。」施幼青依舊冷淡有禮。

    「朕說過我們之間不要這麼見外。」他傾身去扶她,卻讓她巧妙的躲開,看著自己落空的手,他有些悻悻然。

    「謝謝你讓我進宮來看外公,我想把他老人家接回去自己照顧。」她提出要求,雖然明知道希望渺茫,可是她還是要試一試,坐以待斃從來都不是她的行事作風。

    「天下有哪裡會比皇宮舒坦?哪裡的大夫會比皇宮裡的優秀?只要朕一聲令下,要什麼樣的珍貴藥材沒有?你需要靈芝,熊掌,犀牛角,虎骨還是仙人草?只要你說得出來,我可以為你搜羅。」

    「皇上的大恩大德民女無以為報,我只希望能夠回到民間和外公一起過平淡平凡的生活。」

    「你還是這麼不知好歹。」

    「皇上七年前就這麼說過。」

    「朕不懂,一個雁過拔毛的商賈有什麼好,你不知道商人重利嗎?」

    「陛下口中的那個雁過拔毛的商賈時時把你放在心底,他說幼時八哥曾經背過他,教他騎射,陪他認字,怕他悶在宮中無趣,每當京城夏季需要大量冰塊的時候,你就會請旨藉口帶他去什剎海筒子河等處鑿冰入窖,這些點點滴滴他總是想到就說,老實說民女聽得耳朵都要長繭了,可是這代表什麼,點滴在心頭,不用民女說皇上應該比誰都清楚。」

    如果親情也不能打動他,那麼只能說這些年的權力慾望已經腐蝕了他的心,事情真的壞了。

    「你好一張伶牙俐嘴,」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讓人涼在心底,「儘管這樣,你還是說服不了朕,朕得不到的,沒道理他能得到。」

    施幼青倒吸了口氣,朱非這一說,無異於掐滅了她所有的希望,鮮少爆發的怒氣再也不想忍耐,她握緊拳頭,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你從小要風得風,要雨有雨,你在意我只是因為我不像別人那麼在意你,你只是因為得不到,不甘心罷了。」

    「你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就算他高高在上,他也是人,他——也有無法對別人訴諸於口的感情啊!

    「你只想到自己,從來沒有去仔細聽過別人心碎的聲音。」

    「你就把我批判的這麼一文不值?」即使她是他想得到手的女人,他也不能允許自尊被丟在地上踐踏。

    「民女不敢,只是希望萬歲爺留一條路給別人走。」

    「休想,你不肯回應我沒關係,那你就一輩子留在這裡,朕得不到你,那麼他也別想。」

    惱羞成怒了,他拂袖而去。

    施幼青軟坐在冰冷華麗的雕花椅上,眼神迷茫。

    是夜。

    施幼青輾轉難眠,青紗碧帳織就著片片尖圓碧綠的臘梅葉片還有純白如雪的梨花。

    皇宮裡頭事事講究,她卻見了好生厭煩。

    施幼青想家,想聞人紂,想得心煩意亂,心亂如麻。

    她托著腮,拿燭淚出氣。

    「怎麼了?想我嗎?」

    她驀然跳起來。

    是錯覺還是耳鳴,她居然聽到聞人紂的聲音。

    沒錯,真的是他。

    她飛身撲過去。

    聞人紂從密道出來,正巧一把接住她。

    「要是平常你對我也這麼熱情就好了。」他不介意被撲倒在地,雙手樓著心愛女人柔軟的腰肢,滿足的歎了口氣。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會有密道?」看著黑黝黝望不見盡頭的甬道,平常被巨大的楠木櫃子給擋住,就連平常負責擦拭的宮女也不曾發現。

    施幼青乾脆跨坐在他身上。

    「那不重要,先讓我起來吧?」平常聞人紂一定很享受被富有彈性的臀部這樣蹂躪,今天卻不是好時機,只能揉捏一把當作他辛苦躲過禁衛軍的慰勞。

    施幼青嬌嗔的白他一眼,「到現在才來?」

    聞人紂苦笑。

    「太久沒進宮,有點生疏嘛。」皇宮哪裡有密道,哪裡有捷徑,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想當年他能每天摸黑順順當當的找到杏林苑的廡房去,這些防衛漏洞幫了不少忙。

    想不到多年後又幫了他一次。

    「我看我是出不去了。」她投進他的懷抱,盡情的慰藉相思之苦。

    「八哥他對你做了什麼?」

    「我外公在他手裡。」

    「你別擔心,我會帶你回家的。」聞人紂把她掉在耳鬃的髮絲挽回耳後,「啾」地親了她一下。

    「還有我外公……」

    「你沒聽過愛屋及烏,你是我的女人,外公當然我也有份。」

    「你有辦法說服皇上放我們出去?」皇宮雖好,可是在確定外公無恙以後她一天都不想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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