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連盈
嚴厲而不容一絲懈怠的訓練,跟制訂出它的主人一樣,雷打不動的每日重複又重複。
她怎麼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快要麻木了?緋紅纓無力的撇了撇嘴,相比之下,之前的經歷根本是小痛小癢嘛。
「紅纓,過來!」
正準備趁著午膳的時間去好好睡一覺,何春喜的聲音便溜進她的耳朵。
「春喜姐,有啥好吃的?」
「就惦記著吃!」何春喜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方纔副將過來,要你回來了就到將軍那兒去一趟。」
「啊?副將為什麼不跟我說,反而要春喜姐你來轉告?莫不是你倆……」她擠眉弄眼,一臉調笑。
「說什麼呢!滿腦子豆腐渣。」何春喜懶得再理她。
紅纓嘻嘻哈哈的朝傅卓爾的營帳走去,要進去前頓了頓腳步,臉上的表情收斂了幾分。
走進去發現傅卓爾跟葛副將都在,兩人似剛剛商議完什麼,看見她時竟都正了正神色。
她有種「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的感覺。
「將軍喚我可是有什麼事?」她總是會忘記兩人之間的身份懸殊,好在傅卓爾也不是很計較她的稱呼。
「講給他聽吧。」傅卓爾示意葛副將開口,自己卻一手托起下巴,轉開了臉。
有點詭異……緋紅纓心裡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
葛副將先是清了清嗓子,本來就裝不了嚴肅的臉此時硬是板起來,看著就有些滑稽。
「緋紅纓,如今你已歸到傅將軍隊中,我軍自有我軍的紀律和條例,鑒於你之前素行不良,現頒布嚴令,望你恪守。」
「我素行不良?」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大叫。
「別嚷嚷,聽完!」
「是、是,洗耳恭聽,副將請說.」她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那位大將軍,他倒是氣定神閒,定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
「軍隊中紀律嚴明,不允許無端打鬧,平日行為不允許嘻嘻哈哈吊兒郎當。」
「是。」
「軍隊中嚴禁賄賂,不允許行貪小便宜之事,更不能為取私利而私下賄賂、疏通關係。」
「是。」傅卓爾一定是在記恨她早前在長安城門前做的事。
「軍隊中士兵要潔身自好,不允許隨意調戲女子,更不能行傷風敗俗之事。」
「是……等等!」她回答得太順溜,都沒注意到話中有話。「這一條……與我何干?」
「與你何干?」副將瞪大了眼。「連那種事都做過了還敢說無關?」
「那種事?」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在說什麼啊?」
「別不承認,我們親眼目睹,你如果想繼續在軍中待下去,那麼這種事就不得再犯!」
緋紅纓眨了眨眼,繼而驚詫地張開嘴,還是不明所以。倏地又將眼神轉向傅卓爾,後者仍舊沒有轉回頭,一個正面也不給她看。
「這些條例像是專門針對我而制訂的。」簡直是量身訂做啊!
「再者,行為不可隨意散漫。」葛副將懶得理她,自顧自地說著。
她一直瞧著傅卓爾看,看著看著便脫口而出:「將軍,您沒有再自個兒去偷樂子吧?」
「緋紅纓你給我認真點聽!」副將終於忍無可忍地怒道,接著便發生了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哈哈,哈……嗯……呵……」傅卓爾半掩著唇,還是禁不住逸出斷斷續續的笑聲,這情景可把葛副將給嚇傻了。
要知道他們家剛毅正直的將軍,鐵面招牌就是那一絲不苟的尊榮呀!
甭說笑容,將軍平日裡連個生動的表情都沒有,哪裡見過像此時這般愉悅暢快的笑?
「將軍?」副將忐忑不安地喚道。
傅卓爾轉回頭面向兩人時,臉上又恢復以往的平靜鎮定。
「副將所言,你可是聽清楚了?」
「十分清楚。」
「若是違反,以軍令處置。」
「明白。」她回答得有氣無力,沒有察覺從他眼底劃過一抹滑稽笑意。
沒想到這小子還能帶來如此有趣的效果,這是他之前始料未及的事。
這段時日的磨合倒是讓他逐漸有話直說,結果便是平添諸多笑料。
傅卓爾面上一派從容平靜,沒有人揣測得出他心裡的想法是怎樣、真實的心思如何。
一絲不苟、剛毅正直的將軍呀……紅纓瞥了他一眼,心裡有點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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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便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恥辱。
傅卓爾即便不是魔頭,也離此不遠了。
嚴酷的訓練她咬牙撐了下來,雖還未真正上過戰場,但每日都在感受拚殺的氣氛,再加上自己有所顧忌,其實情緒繃得很緊。
他完全沒有和顏悅色的表情,檢閱時板著臉,訓話時板著臉,越來越嚴厲。
聽說最近幾日邊塞又有動盪,整個軍隊都處於備戰狀態,也難怪每個人都嚴陣以待不敢鬆懈。
好歹他也笑一笑嘛……紅纓沒有上過戰場,饒是氣氛再緊張,終究還是沒有真實感。
「戰場,殺敵,什麼樣兒的?」她喃喃自語。
「很快你就能知道,現在就甭費心想了。」何春喜一邊熬著湯,一邊回應她。
「說是這樣說,心裡還是覺得有點懸.」
「原來你也會怕啊,怎麼?現在開始擔心了?不行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早點跟將軍講,說不定還能從輕發落。」
「講什麼?不去打戰?」紅纓哼了一聲。「那我來這裡幹什麼,放心,不過是殺敵,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紅纓……」春喜神秘兮兮的湊到她跟前。「你真敢?」
「事到如今,不敢也得敢。」
「要不還是跟將軍說說?」
「別瞎操心——」緋紅纓說到一半聲音便哽在喉間,目瞪口呆的看向來人。
他是幽靈嗎?每回發生不好的事都會被他抓包。
「何事?」那種大驚失色的樣子……傅卓爾有些不悅的看著緋紅纓的表情,轉而問何春喜。
「傅將軍,我們正在說上陣殺敵的事,這小子有點怯場。」在外人面前春喜一向稱她「小子」.
「別胡說。」緋紅纓皺了皺眉。
「那你方纔還講……」何春喜還想說些什麼。
「別說了。」紅纓的語氣有點重,春喜是頭一回見她的表情這樣嚴肅認真,呆愣之餘忘了說話。
傅卓爾若有所思的看向緋紅纓,兩人的目光碰觸後像在較勁,她難得倔強的不肯敗下陣來。
「怕?」
「我不會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她就當自己死了一般上戰場。
傅卓爾顯然也想起了她說過的話,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說道:「不只是你不怕死,還得讓別人死。」
紅纓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哆嗉,他明明沒有很冷酷的表情,卻帶來一股冷凝的氣息。
「你過來。」吩咐完他轉身便離開。
要做什麼?緋紅纓忽而有種不好的預感,心裡忐忑得七上八下,腳下卻還是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直到眼前出現一排被困在鐵籠裡的犯人,似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她的臉色變得有些青白。
「這些,是必須處死的囚犯。」傅卓爾穩妥不驚的緩緩說道.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試試自己的身手。」
「將軍的意思是?」她的聲音異常冷凝。
傅卓爾不答,只是將自己的佩劍解下遞給她,此舉引起週遭將士一陣倒抽氣,要知道將軍的隨身佩劍向來不讓他人碰的!
緋紅纓微微瞇著眼,盯著他手中的劍好一陣子,也不接下,那劍柄反射出的亮光真刺眼,剌得她心裡面一陣荒涼。
驚顫著伸出手時,她才察覺自己的手心早已是一片冷汗.
「握住。」
不行,手在抖!
「沒力了?」
為什麼此時他的聲音聽在耳中會極其惡劣?
「讓你殺死囚都不敢?還是說需要幫忙?」傅卓爾逕自走到她身後,將她推到一名移出鐵籠的犯人跟前。
她不敢看那犯人的樣子……
「嘩」一聲,傅卓爾不假思索的助她拔劍出鞘!
紅纓的身體禁不住一陣顫抖!還沒來得及反應,拿劍的那隻手便被他握住,她甚至沒有一點感覺,整條手臂和心全都麻痺……
劍揮下的時候,她一點都不覺得是自己的手在動,因為太快太倉促,心裡毫無準備。
直到一片血紅的幕簾在眼前漫過,暈紅了她的眼,她才稍棺有點知覺,那溫熱的血四處飛濺,有幾滴還落在她的臉上……
噁心、膽寒、惶恐不安的恐懼感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傅卓爾看著緋紅纓因驚嚇過度而失神的樣子,兩眼茫然無焦距,慘白的臉色映著那幾滴妖艷的紅。
他的心頭忽而湧上一陣怪異感,他竟感到不忍?
傅將軍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便已破天荒的伸出手,他的指腹碰上她的臉,很慢很認真的為她抹去血跡。
他的手指,夾雜著輕柔的殘忍……
紅纓不知何時才回過神來,當下臉色一黑,轉身便跑開!
強烈的嘔吐感讓她恨不得將胃都吐出來!
傅卓爾暗忖:這個教訓,應該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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