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席維亞
「我回來……是為了見你最後一面。」迎上她震驚的眼,霍戎苦笑。「不然你能讓你爹知道我的存在嗎?我只是一名家僕,你是千金大小姐,他根本不會允許。」
「我不是……」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茱萸想解釋,話到了嘴邊卻化為沉默。問題根本不在這裡,問題在爹是否能認同他,她真的能帶他回去嗎?
「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好好地跟你道別,最後一次將你看進眼裡,是我再回到這裡的原因。」霍戎收回了手,深深地凝視著她。「你走吧,回去你的生活。」
茱萸白了臉,緊緊捉住他的手不放。失去很痛,但重護又再度被奪走的打擊更痛。她都還來不及擁抱喜悅入眠,就又要失去他,她不要,她不要再回到那可怕的寂寞裡!
「別走,求求你……」她哽咽了,淚水幾欲奪眶而出。「我、我會跟我爹說……」
「但我有任務在身,終究還是得離開。」霍戎無奈閉眼,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手用力收緊,再睜開時視線灼亮地直望進她的眼底。「你願意跟我走嗎?讓我負責你之後的生活,我絕不會讓你受苦。」
從沒想過要離開家人,這個提議讓茱萸驚駭不已,直覺就想說不,但看進他眼中的渴切,那個字她說不出來,她不想離開這裡,但她也不想離開他。
「留在這裡;:我會說服我爹。」想做出保證,茱莢卻忍不住心虛。爹的想法誰也摸不透,她不怕必須一再努力懇求爹接納他,她只怕爹會以讓她無法轉圜的方法將他們隔開,讓她永遠再也見不到霍戎。
她知道他看出來了,他無奈中帶著體諒的表情,讓她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你都沒有把握了,我又怎麼可能讓你去冒險?就這麼瞞到底,我默默離開,而你回去你的生活。」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霍戎猛然站起。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強烈的驚慌讓茱萸忘了家人,只想拋開一切跟在他身旁,她踉蹌起身想要抓住他的手,那句允諾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高招。」下一刻,自洞口傳來的笑語頓住了她的動作。
「誰?」霍戎立刻將她護在身後,瞬間蒙上銳利防備的視線緊盯著洞口。表面鎮定,內心卻震驚不已。來人竟能讓他完全察覺不到聲息,足見對方的武功絕不亞於他。
枝葉被撥開,一名冷魅俊美的男子緩步走了進來,視線徐緩地打量著他,唇角似輕蔑、似譏誚地微微勾揚,然後朝他身後伸出手。
「小草,過來。」男人輕喚,那聲音之溫柔,和他全身散發的邪肆形成強烈對比。
察覺到對方揚手,霍戎本已預備攻擊,但那聲親暱的呼喚讓他動作一頓,而她聽話地自他身後走出的行徑,更是讓他全身僵住。
她認識這男人?霍戎震驚地看著她走到男子面前,男子接著佔有似地將她護在身側,還似笑非笑地朝他睇來一眼。一股急猛的怒意倏地排山倒海襲來,要不是狀況太過詭譎,他絕對會不顧一切朝那男人撲去。
他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方纔還以深情眼神看著他的茱萸,竟然可以在他面前和另一個男人這麼親密?霍戎分不清自己是氣那男人多些,還是氣她多些,向來冷靜沉著的他必須凝聚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抑住出手的衝動。
他竟還以為自己可以誘引她義無反顧地跟他走?全是他會錯意,原來真正狡詐的人不是他,而是看似單純的她!
「爹……」茱萸低著頭,宛若求饒似地開口。
爹……?
那句低喚讓妒火狂燃的霍戎當場怔愕。
這個看來只比他年長數歲的男人,居然就是她口中管得很緊的爹?詫異的視線朝男人望去,看到對方傲然的姿態,再憶起他和茱萸並無血緣關係,確定了來人身份非但沒讓他放心,反而讓他戒心及怒意更起──
是長輩就別這樣碰她!
「你剛剛腦子裡曾掛記過我這個爹嗎?」端木柏人輕哼,睥睨的視線投向霍戎,唇畔仍噙著笑,語調卻瞬間冷列。「用那種不入流的招式就想騙走我女兒,你的如意算盤未免打太響了。」
被逮個正著,就算再怎麼想當場將人搶走也得先忍住。霍戎抱拳,藉由低頭的姿勢掩飾眼中無法抑下的敵意。
「請前輩恕罪,晚輩並非有意未經許可即將端木姑娘帶走,全因一時衝動才會做出這麼荒唐的決定,希望您能再賜機會,讓晚輩表達誠意。」
在短時間內判斷出對方喜好,一向是霍戎的拿手本領,但這個「爹」竟讓他無法看透,他只能用最為人接受的姿態應對,即使,那聲「前輩」實在讓他喊得很不情願。
「爹,我可以解釋……」怕爹對他就此印象全毀,茱萸著急開口。
「再怎麼解釋,也改變不了他利用你的事實。」端木柏人緩聲打斷她,精銳的目光一直停在霍戎身上不曾挪移。「茱萸心軟為你療傷也就罷了,你還反過來加深她的同情讓她為你打探消息,知道這裡沒利用價值,立刻揮揮衣袖一走了之,這番心機倒挺深沉的呵。」
霍戎一震。
人在述事時,常會因己身的好惡而略加修改,當日馬總管對他的欣賞再明顯不過,若這男人是經由馬總管得知他的存在,多少會受到影響,但他卻將他這段時間的狡詐心思分析得透徹,這人甚至沒見過他!
不曾遇過如此莫測高深的對手,霍戎當下決定放棄說服這個精明的男人,腦中急速尋思要用什麼方式讓茱萸能繼續相信他。
「有我在,你以為我會再讓茱萸聽你的謊話連篇嗎?」端木柏人的冷冷嗤笑讓他心凜,接下來的話更是有如一桶冷水當場淋下。「省下『為主尋友』這套矯情說詞,許牛已經被你尋獲,你非但沒有飛奔回去報喜,反而回到這裡,還用盡花言巧語想誘哄茱萸跟你離去。與其演這種引入發噱的爛戲,勸你倒不如明白坦言茱萸的親生父親是誰,我或許還會考慮讓她跟你走。」
聽到她的抽氣聲,霍戎無法抬頭看向她的反應,驚懼、難堪等各種複雜的情緒襲來讓他俊容脹紅,他不曾這麼狼狽過,更為了這人的無所不知而渾身發寒。
自從離開這裡他就隱藏行蹤,因為不知黑衣人的來歷,更怕是王府裡出了內賊,他連許牛的事都沒向王爺回報,還捏造假行蹤讓王爺以為他朝另一個方向前進。
不知是他的懷疑沒錯、或是黑衣人早已跟丟他,之後他都不曾再遭遇襲擊。
連主子都捉摸不到他的去向,這個從未謀面的男人卻對他的行徑瞭如指掌,彷彿看穿了他的腦海。這男人還知道多少?究竟摸透了多少?霍戎越想越心驚。
「親生父親」這個詞彙出現得太過突然,茱萸不禁抽了口氣,她困惑地看向心上人,想詢問他是否真和她的身世有關,霍戎卻避開了她的視線,讓她無法判斷爹爹所言是真是假。
她不是無父無母的棄兒?他尋找的人與她有關?
「真的嗎?」茱萸忍不住問,在意的不是他的欺瞞,而是她的身世之謎。
霍戎還來不及答,端木柏人已然介入。
「回去再說,有人習慣陰沈的地方,我可受不了。」他不顧茱萸的回頭盼顧,將她拉出了山洞,還直接施展輕功。
為了不被拖行在地,茱萸只得被迫跟上。
他們去得極快,林中逐漸遠離的火光顯示了他們的方位,當霍戎跟出山洞,她手中的燈籠已遠得只剩下一個小紅點,縹緲游移,就像他被毀得所剩無幾的自信。
她還願意信他嗎?對他的感情是否依然存在?霍戎不敢想,怕再繼續深思下去,已清楚可見的結局會讓他就此決定放棄。
他只能賭,賭自己的運氣。
他深吸口氣,明知此行多難,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第5章
書房裡籠罩著一股詭譎的氣氛,三人之間形成互相牽制的狀況。
茱萸緊張到指尖發冷,擔慮不解的水眸一直看著霍戎,希望他能給她一些響應,即使只是一個眼神也好;但霍戎自始至終都緊盯著端木柏人,湛黑一片的眸子深沉得讓人讀不出思緒。
而端木柏人卻對他的注視惚若未覺,俊眸慵懶半垂,玩味似地將女兒的神態盡收眼底。
直至此時,茱萸才深刻體會到他人對爹爹的敬畏評論所為何來。
愚蠢的她竟還以為自己能瞞過精明的父親,沒想到父親卻早將一切全都看在眼裡,甚至連她不知道的事都一清二楚。
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察覺的?保護欲極強的爹為什麼能做到不動聲色?想到自己一直都毫無警覺地曝露在父親的監視下,那份心機、那份城府,讓她背脊竄過一陣冷寒。
「我允許你進門不是讓你瞪我的,趁著我還耐得住性子,快說吧。」端木柏人慢慢地將視線移向霍戎,徐緩輕鬆的語調和話中的冷狠警告,恍若出自不同人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