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梅貝兒
小苳不會騙我的!她不會瞞了我這麼重大的事!厲玄赫臉白如紙,在心裡嘶聲大吼著,可是再怎麼樣,義母也不至於編出這樣的謊言來誆他,若不是真的,小苳又何必離開?剎那間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厲老夫人覷見義子果然受到很大的打擊,開心得不得了。「那丫頭還真會睜眼說瞎話,把你都騙倒了。」
「小苳不可能故意騙我的……」厲玄赫這麼對自己說。
「我真的可以一輩子待在相公身邊嗎?」
「相公,如果有一天你生我的氣,不再這般喜歡我了,可千萬不要氣壞身子,為了我這樣的丫頭,一點都不值得……」
丁小苳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霍地在耳畔響起,當時卻不知道裡頭包含了多少內疚和不捨,以及罪惡感,還有無數的淚水,就為了曾經撒下的種種謊言,無時無刻不受著良心的譴責。
接著他又想到丁小苳總是那麼的自卑,就是不希望他對她太好,起初還一再的想要逃離,覺得不配跟他在一起……
厲玄赫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真相,那麼他又怎麼能怪丁小苳的刻意隱瞞?她已經受夠了罪、吃夠多的苦了。
「既然那丫頭走都走了,往後就當作沒她這個人,大丈夫何患無妻,你就娶亭繡那丫頭,她才有資格當城主夫人。」厲老夫人假惺惺地安慰道。
厲玄赫馬上從齒縫裡進出話,再次堅定的表明自己的決心。「我的妻子只有小苳一個,沒有人可以取代她!」
「你說什麼?!她可是山賊的女兒——」
不待義母說完,厲玄赫嗓音低啞粗嗄的打斷了。「要有什麼樣的出身不是自己可以決定,就像有什麼樣的親爹也不是她可以作主,若是小苳真是山賊的女兒,更不是她能說不要就不要的,這也好像我是被親生爹娘遺棄的孩子,又有誰問過我願不願意,她有那樣的出身,我又怎麼能怪她?」
他只會比以前更加憐惜疼愛她,就因為丁小苳是這麼善良單純,又那麼愛他,難道他們相處的這段日子,自己還不能體會嗎?厲玄赫只希望她能早點說出來,他會說沒關係,他還是要她、愛她,這輩子都不想和她分開。
厲老夫人沒想到他會這麼執迷不悟。「你就非要她不可?那就馬上交出城主之位,立刻離開厲家。」
「就算是娘也不能趕走大哥!」一個柔嗓在廳口響起。
「是誰讓你踏出房門的?」厲老夫人見到親生女兒居然幫著義子說話,怒氣直往頭頂上冒。
厲香桐在外面聽到義兄這番令人動容的話,連她都感動了,於是凜著美麗的嬌顏,無法再忍受親娘的為所欲為,因為有可能讓城裡的百姓從此永無寧日,若再不制止便成了愚孝,她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大哥回來了,有誰敢再攔著女兒?」那些奴僕也是萬不得已,她也是不想為難他們,才不得不待在房裡。「爹在生前將城主之位傳給大哥,誰也不能叫他交出來,就算是娘也一樣。」
「你……」厲老夫人氣到說不出話來。
厲玄赫凌厲的目光陡地射向躲在義母身後的奶娘,馬上叫來總管。「將奶娘逐出府,限她三日內離開天霄城,再不從者,關進大牢!」
在外頭聽候差遣的總管馬上找來奴僕,將哭得死去活來的奶娘給拖出廳外,沒想到之前饒過她一次,還認不出這座府邸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你們……」厲老夫人捧著心口,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信不信我現在就死給你看?我要到陰曹地府去,讓你義父知道他收了一個多麼孝順的義子……」每次只要這麼說,義子就不敢拿她怎麼樣了。
「孩兒不會讓義母死的……來人!」厲玄赫神情冷酷的朝廳外低喝,外頭的奴僕戰戰兢兢地進來了。「去請個大夫回來,要他以後就住在府裡負責照顧老夫人,老夫人若是輕生了,就想辦法把她救活,絕不能讓她死了。」
說完,厲玄赫目光冷冷地睇著搗著心口直喘著氣的義母。「孩兒也會多派些婢女來伺候義母,絕不會讓義母有機會輕生,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
厲老夫人腦中最後一條理智的線就這麼斷裂,宛如發狂似的大吼。「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樣對付我?我的成鈺絕不會像你這樣不孝……你只不過是個外人,居然還有臉搶走我兒子的位置……快點把它還給我……我要快點還給成鈺……不然他會生氣……他就不會再理我這個親娘了……我的成鈺呢?我的成鈺在哪裡?他在哪裡?」
「娘……」厲香桐低泣,攙住已經漸漸神智不清的親娘,其實娘早就瘋了,只是報復的念頭讓她的頭腦暫時保持清醒,直到此刻終於完全崩潰了。
厲玄赫見了這情形,心裡又何嘗會好受。「快扶老夫人回房去,還有立刻請大夫到府裡來。」
「成鈺……成鈺……」厲老夫人口中直嚷著死去兒子的名,呆呆愣愣地被婢女攙回房去了。
「大哥。」厲香桐在跟出去之前,哀傷的喚道。
「只要義母在世一天,我都會盡心盡力地照顧她。」厲玄赫神色黯然地說。
厲香桐笑得傷感。「這點我自然相信大哥了,只是……該去哪裡找大嫂呢?都過了這麼久,說不定她已經離開天霄城了。」
「……我大概猜得到她在哪裡。」厲玄赫沈吟片刻,冷不防的想起丁小苳說過她之前都住在西歸山,這也是目前唯一的線索。
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把她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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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歸山南峰——
「月亮彎彎朦朦光,坐在半山等情郎……嘿喲……風吹竹影搖晃晃,又驚又喜又心慌,八月十五賞月光,哥哥打獵妹採茶……」丁小苳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聲音哽咽了,再也唱不下去了,手上劈柴火的動作也跟著停下來。
相公應該快回來了吧?丁小苳望著湛藍的天空,想著此刻人在遠方的厲玄赫。「相公,我好想你,奸想再看你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不成!不成!要是看到相公,我一定又會捨不得離開了,所以絕對不能進城……」她用力搖著腦袋,不許自己有這種念頭。
「既然捨不得,為什麼要走?」
循著耳熟的歌聲一路找來的厲玄赫,難掩此刻情緒的澎湃、激動,看著蹲在地上劈柴的嬌小身影,再聽著她的喃喃自語,既心疼又生氣。
「嚇!」丁小苳驚跳起來,轉頭瞪著站在不遠處的高大身影,揉了揉眼皮,確定下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相、相公?」
厲玄赫獨自在山上找了五天,心想要是帶太多人來,怕會把丁小苳嚇跑,她必定會因為不想讓他為難而躲到更難找到的地方,所以厲玄赫便決定一個人上山,直到昨天晚上才想到他要進京前幾天,和丁小苳曾經聊到在西歸山南峰找到那幫山賊的落腳處,於是決定來碰碰運氣,果然她就在這兒。
「小苳……」
聽到這聲熟悉的叫喚,讓丁小苳從驚喜中回過神來,霍地轉身往屋裡跑去,接著一聲砰然巨響,將兩扇門板關上。
「我騙了相公,沒有臉再見相公了……」門內的丁小苳已經淚流滿面。
「原來你還知道沒臉見我,那麼為什麼要騙我?」厲玄赫真的很氣丁小苳寧可在這兒受苦,也不願等他回來,先問過他的意見再說。
聽到這番責備的話,丁小苳把頭垂得低低的。「對不起,相公……」
厲玄赫決定好好地罵她一頓,這樣丁小苳才不會一直鑽牛角尖。「原來你已經認定我是那種只在意一個人出身如何的男人,原來在你眼裡我是這麼膚淺愚昧,原來我對你種種的好,你根本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不是這樣的,相公,我沒有那麼想過……」丁小苳在門內急得要命,有股衝動想把門打開,替自己辯解。
「你沒有那麼想過,可是卻用行動來證明你就是這麼認為,因為你不相信我會保護你,會站在你那一邊。」厲玄赫態度冷硬地斥責。「你對我毫無信任可言,所以才會說走就走!」
「我……我……」丁小苳被罵得頭昏腦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門外的厲玄赫索性不作聲了,就是想看丁小苳接下來會怎麼說,他非給她一個難以忘懷的教訓不可。
聽到外頭的人突然不說話了,讓丁小苳不由得心驚肉跳,怕厲玄赫氣跑了,一輩子都不原諒她,想到這兒心都碎了。「相公,你還在嗎?你生氣了嗎?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沒想到你會這麼以為……」
厲玄赫這才深深地歎了口氣,語氣透著蕭索惆悵地說:「我沒有生氣,只是失望,心寒,原來你把我當成那種不明是非的人,也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