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綠光
「之寶,都沒事了吧。」
後頭,宮藏玉和毛曙臨雙雙下了馬車,後者快步跑向毛三月,擔憂地審視他。
「爹?」宮之寶慢了數拍,不懂爹怎能半點反應都沒有。
「澤兒,沒事吧。」宮藏玉轉向問著宮澤。
「老爺,我沒事。」宮澤淡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宮藏玉呵呵笑著,卻發現左臉頰上有兩道又辣又熱的視線,不由得擺起更和氣生財的笑意。「之寶,怎麼了?」
「老傢伙,我覺得有些事,你不得不跟我說清楚。」宮之寶猛鷥的黑眸直瞪著這個愈老愈頑皮的爹。
「這個嘛,簡單來說就是……」宮藏玉簡單說明著。
宮澤被大赦之後,已是自由身,離開牢裡,宮藏玉已在外頭等著他。重回金陵,是為了要贖罪,經由宮藏玉穿針引線,得知宮之寶槓上了玉繡莊,引得染房被縱火,卻也不知不覺中發現毛曙臨是當年他在杏陽山谷曾遇過的女子,再見到毛三月,那神似的臉孔,教他確定那兩人是宮之寶的妻兒。
染房缺染料,他從中幫忙;得知朱大常的噁心,他毛遂自薦,成為黨羽,好掌控朱大常的所為,錦繡布莊一事,深得縣宮注目,但因朱大常非常狡詐,讓他無法取得證據。
而後,他得知毛三月對親爹極為不諒解,於是暗地策劃,把毛三月帶來此地,一來可以讓朱大常問罪,二來可以幫助他們父子倆化解心結。
全盤計劃,宮老爺允准,昨晚他全都告訴毛曙臨了。
如今,他算是功成身退。
罪還在,但他慢慢還。
聽完之後,宮之寶神色複雜地看向宮澤,一句謝,說不出口,因為心裡還有恨。為何恨得如此之深?因為他們是一起長大的手足,就像親手足一般,他的背叛無疑是最大的戕害,要他如何原諒?
「如今,你可懂三月的心了?」宮藏玉附在他耳邊淡道。
宮之寶驀地頓住。
是這樣子嗎?
他突地想起,在三月還不知他是親爹之前,他就不願開口叫他一聲爹。
原來三月不只是恨爹,若只有恨,他不會特地在心裡為爹保留一個位置,爹這個稱呼,只能給爹,爹以外的人都不能。
除了恨,還有愛。
三月在心底給親爹留了一席之地,猶有期盼,但因為恨,讓他無法釋懷這處境……豈不是和他現在一般?
他努力地想讓三月知道,為何當年會拋妻棄子,是因為他想要三月這個兒子;宮澤免去牢獄後,回頭的第一件事就是幫他,是贖罪,還有幾分手足之情吧,那麼他現在是不是該問他,當年為何要背叛他?
這話很難問出口,就像三月無法接受他為何要丟下他。
但不問,心裡的結無人能解。
抿了抿唇,他假裝漫不經心地問:「你……當年為何要傷我?」像是問得滿不在乎似的。
宮澤微愕,沒料到他還會和他說話。沉默了會,他才淡淡地啟口:「我嫉妒你。論文比武,我沒有一樣輸你,但因為我不是老爺的兒子,終究只能成為你的助手,為你跋山涉水尋找商機,但你卻老是吊兒郎當的,我氣得發狂,一時著了魔,就對你……」
毛曙臨牽著毛三月走來,接了口,「但是,我在溪裡救起宮爺後幾日,他就找來,一臉惴惴不安、彷徨無措極了,說他住在鎮上客棧,若有消息,必要通知他一聲,但那時我親眼目睹他傷你,再將你推下山崖,所以我就沒通知他,還把你藏起來養傷。」
宮之寶始終垂斂著長睫,掩去眸底複雜的光痕。
「宮爺,他就是昨晚投宿在秦淮河岸的男子,我不解他的心思,怕他又對你下毒手,但又覺他無殺氣……那日咱們離開杏陽時,我看見他在染坊後頭,亦聽街坊提起,有個男人要他們把貨都調給你呢。」毛曙臨像是怕他不信,說得又急又快。
宮之寶始終不語。
「昨晚,他來找我,告訴我今天的計劃,要我別擔心,三月不會有事,我本想告訴你的,但……」宮藏玉提早破梗,讓她錯失告知的好機會。
宮之寶緩緩伸出手,微溫的眸直看向沒替自己辯白的宮澤,啞聲問:「你跟我……還是兄弟嗎?」
宮澤眸底激動得竄出火花。「那是宮澤的榮幸,若是之寶不介意,從今而後,我願做牛做馬償還罪過。」
「哪來的罪過?」宮之寶眸底發熱,有點微窘地別開眼。「好了,沒事了,我想跟我兒子聊聊。」
回頭想找毛三月,竟見他躲回毛曙臨身後。
「三月……」還不原諒他啊?
「娘,我要回去。」毛三月在毛曙臨身後悶聲說著。
「三月,你爹他……」
「我要回去。」非常堅持。
毛曙臨無能為力地抬眼看向宮之寶,後者無奈地點頭,差馬車將他們送回秦淮河岸。
沒關係,他有信心,早晚突破三月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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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
秦淮河岸一樓食堂,有人像在發酒瘋般地喵喵叫著。
「三月~~」過了半晌,幹掉一壺酒之後,聲音更加走調,嗓音更加淒厲。
「你夠了喔!」掌櫃伊靈和大當家龐亦然不約而同地衝到宮之寶身旁,一個拎起他的衣領,一個搶走他的酒.
「靈兒、亦然,別生氣。」坐在一旁的毛曙臨一臉為難地勸著。
「你要咱們怎能不生氣?」伊靈氣得把酒壺往地面一砸,匡啷碎了一地。「你瞧!正是午膳時間,食堂裡半隻貓都沒有,你說我能不氣嗎?」
一連數天,都有個酒鬼上門來鬧場,嚇得客人不敢上門,她能不抓狂?
「給我酒!」宮之寶怒咆著。
「給你死啦!」龐亦然很不爽地吼著。
「大爺有的是錢。」話落,從懷裡抓出一錠十兩黃金往地上一丟。「拿酒來!」
「有錢了不起?」伊靈氣到差點嘴歪眼斜。「亦然,給我到帳房去拿銅錢來,老娘砸死他!」
「給我三月~~」他哀嚎著。
他沒了三月,就連曙臨也賠掉,應該是一家三口的,他卻變成孤家寡人,好慘啊~
「去你的~三月還沒到啦!」
「靈兒,別再刺激他了。」毛曙臨趕緊安撫著他。
「不刺激他,就是刺激自己,我問你,婚禮到底還辦不辦?」伊靈絕艷芙蓉臉正在變臉邊緣,變得份外猙獰而駭人。「他天天混在這裡是怎樣?我是哪裡得罪他了?要他這樣報復我?」
「不是,他只是想在這裡堵三月,可誰知道三月那個倔孩子,怎樣就是不出門。」毛曙臨歎了口氣。「三月不點頭,我就沒辦法出閣,宮爺悶到連飯都吃不下,只好藉酒澆愁。」
「要堵就到後院去堵嘛!」
「三月關在房裡不見他,他要是踏進後院,三月就不吃飯。」她好為難,這當頭都不知道到底要顧相公還是顧兒子了。
「那怎麼好?」她生意還要不要做?
「沒關係,我請宮澤去勸他了。」宮澤知道所有事情始末,由他出面,三月應該比較聽得進去。
「宮澤?」龐亦然聞言,眉色有些緊張。「你不怕那個人……」
大伙都是一家人,關於曙臨的事,他們沒有不知道的。
「他不會的。」她很相信他。
「這樣子啊……」龐亦然和伊靈對看一眼。
「嗚嗚,三月,我是爹啊~~」已經趴伏在桌面的宮之寶又拔起鬼叫,其教人發毛的男人鬼叫聲,教眾人想群起而攻。
「吵死人了!不要一直叫我的名字!」通往後院的那扇門突地打開,露出毛三月很酷的瞼。
宮之寶聞言,黑眸發亮,發出慈父愛的光輝。「兒子~」他叫得好溫柔好有磁性、好有父愛。
「給我閉嘴,誰是你兒子!」毛三月毫不給面子地啐道。
宮之寶心裡悶極了。
果真是現世報,他也都是這樣跟爹說話的,現在才知道,當兒子這樣跟爹說話時,做爹的心裡會有多痛,爹,他知道錯了!
「要娘出閣,也不是不行。」毛三月瞧他可憐得很沒尊嚴,不由得撇了撇嘴道。
「只要你過五關。」
「過五關?」
眾人不解地看著他,什麼叫做過五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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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五關,顧名思義,就是過五關。
嗟~
後院湖邊的石板廣場上,周圍架上燈籠,中間鋪上一塊紅綢,約莫三十尺見方,宮之寶站在紅綢上頭,有五個人將會一一上陣比試,武器下限,將對方逼出紅綢,即是勝出,才能再比下一關:若敗,從此以後,互不相干。
充當裁判的宮澤念完規矩之後,宮之寶頭皮發麻著,討好地看向對面的毛三月。「三月,會不會太殘忍了一點?」
「那就不要比啊。」他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
「比!」宮之寶立即軟下姿態,暗地裡忖著,五人上陣,究竟會是哪五人?宮澤已是裁判,所以他不算,但這秦淮河岸裡,還有誰能當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