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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文 / 杜默雨

    第一章

    天穆王朝,崇寧三年,暮春三月。

    晴空淨朗,碧藍如洗,地上原野遼闊,蒼翠的青草連綿鋪向遠方山脈,風吹草低,飄送來淡淡的異香,也現出一隻低頭吃草的大鹿。

    約莫二百尺來外,十幾匹駿馬悄然無聲,馬上人物個個驍勇健壯,他們拉住韁繩,一邊注意獵物狀況,一邊也留心他們所護衛在中心的主子:天穆王朝皇帝穆勻瓏。

    「皇上,那邊。」貼身侍衛孟敬低聲道。

    穆勻瓏微微點頭,拿起了雕龍金弓,搭上烏木羽箭,雙手緩緩地拉出一個大滿弓,俊眸微瞇,凝神注目獵物,箭在弦上,瞬間即發。

    大鹿悠閒地吃它的青草,圓短的尾巴輕搖晃動,渾然不知命在旦夕。

    山頭刮落一陣勁風,將那若有似無的異香吹送至穆勻瓏的鼻際,他驀地眼眸一亮,再深深吸入一口清風,隨即鬆了手上的弓箭。

    「那是水麝。」他隨即調轉馬匹。

    「喔,水麝?射了可惜。」孟敬恍然大悟,立即跟上主子。

    「駕!」眾侍衛亦紛紛踢著馬肚,緊跟上那匹黑色駿馬。

    馬蹄奔騰,水麝受到驚嚇,新鮮的青草不吃了,亦是發足狂奔,劇烈的奔跑振動著它的腹下肌肉,抖出了更濃郁的異香。

    疾風勁揚,異香不斷地順風飄來,撩動著穆勻瓏的頭臉,他盡情吸聞,從胸臆到四肢百骸,彷若皆讓那香氣拂過一遍,令他精神為之一振。

    原野上百味雜陳,有馬蹄踢起的泥土青草氣味、有處處盛開的野花香、有鳥獸留下的腥膻氣味、有林木的清芬,還有一干人馬的汗水和男人氣味,水麝的異香混和其中,漸漸地遠去、淡掉了。

    穆勻瓏放緩馬蹄,深邃的瞳眸裡映出廣袤的草原和雄偉的遠山。

    江山萬里,東達大海,北接石磧冰原,西北延至西南是一整塊高原大山,形成易守難攻的天然屏障,中有平原,南方則是富庶的丘陵叢林。

    這就是他的國土!他眸光湛亮,熱血沸騰,蟄伏的豪情也昂揚而起,韁繩一扯,再度策馬奔馳,縱橫於這塊廣大的草原之上。

    前方的草叢似乎有動靜,他放膽向前探看,大風吹來,長長的綠草晃啊晃,晃出了醒目的黃黑相間鮮明條紋。

    巨大、兇猛,足以激發他的鬥志,這就是他想要的獵物。

    「老虎!」侍衛們肌肉糾結而起,握住了刀柄。

    「快保護皇上!」孟敬指揮眾侍衛圍成護衛隊形。

    老虎警覺大隊人馬的接近,抬起頭,扒了爪子,發出沉悶的低吼。

    「皇上,莫再上前!」孟敬急欲擋住主子。

    「朕要射它。」穆勻瓏仍然步步向前。

    那隻老虎似乎嗅到濃厚的殺機,狂吼一聲,爪子往前一點便疾撲而來,穆勻瓏迅速地抽箭挽弓射出。

    一道快如閃電的箭影掠過長草,「噗」地一聲,直沒老虎的咽喉,瞬間扼住了低沉暴怒的虎嘯聲,也緩下了它的飛撲速度。

    老虎受了傷,更是躁動狂嘯,才欲繼續奔來,又是接連兩道烏金流光飛過,噗噗兩聲,箭箭直沒入肉,老虎再也支撐不住,勁揚的尾巴垂落,龐大的身軀翻滾倒地,狂吼變成了無力的喘氣聲。

    山風依然吹動青草,空氣裡漫出濃濃的血腥氣味。

    「皇上好身手!」孟敬將他提到咽喉的那口氣轉為由衷的讚賞。

    「皇上萬歲!」拿刀拿弓準備搏命廝殺的侍衛驚喜大喊。

    「誰來料理這隻大蟲?」穆勻瓏面露微笑。

    幾個侍衛趕快跳下馬,拿出準備好的繩網,打量那只龐然大物,七手八腳地扎綁,準備兜起扛上車。

    「皇上,是立刻起駕回宮?還是稍事休息?」孟敬問道。

    「紹王爺呢?」

    「還在行營裡。」

    「去看他吧。」

    穆勻瓏策馬緩行。既已捕獲獵物,他心情格外輕鬆,順手拿起腰間的香袋,清淡幽香撲鼻而來,立即驅走了殺戳後所殘留的血腥氣味。

    三百年前,穆氏原為西方高原的部族,太祖皇帝英武過人,以仁德和武功一統天下;為了讓後代子孫記得自己是高原兒女,便立下祖制,三年一度的祭天大典,皆得由皇帝親自射獵獻祭。

    而穆氏子孫嚴格遵行祖制,歷代皇帝皆是能文擅武,穆勻瓏今日不過是小試身手,舒展筋骨罷了。

    休息的營帳前,龍紋金旗高高立起,大風吹來,獵獵作響,隨行的文武百官早已列隊站立,恭迎皇上回營。

    穆勻瓏騎著黑馬,身穿明黃九龍窄袖勁裝,腳蹬厚底黑緞馬靴,外罩紫貂披風,臉上浮現出沉穩的笑容,望向百官。

    「眾愛卿平身,大家辛苦了,自去休息吧。」

    「謝皇上。」百官齊聲回應。

    侍從已經捧著巾子水盆等候在營前,宮內近侍常安正欲揭帳讓皇上進去,穆勻瓏下了馬,示意稍等,先讓侍從解下披風。

    他拍揮了下身子,解下從不離身的香袋給常安,再伸手在盆子洗了個乾淨,拿清茶漱口,取來熱巾子抹淨了臉。

    「常安,送壺熱茶進來,香爐就不要了,你們帳外候著。」

    當今聖上如此折騰,為的就是此刻睡在皇帝專屬營帳裡的紹王爺;只見他弓身躺在地毯上,身體裹了一條薄毯,輕握拳頭的手裡揣著一條大巾子,眉頭微蹙,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

    穆勻瓏進入營帳,在大地毯的另一端盤腿坐下,凝望那張俊秀容顏。

    唉,都二十二歲了,睡相還那麼稚氣,像個孩子似地;而他這個當哥哥的,也不過大他一歲,卻好似年長了三十歲……

    「啊!」穆勻號還是被細微的聲響給驚醒了,一見兄長就坐在面前,趕緊爬起身子。「臣弟拜見皇兄……」

    「免禮。」穆勻瓏忙抬手阻止,看到他紅通通的鼻子和眼睛,問道:「是著了風寒嗎?怎不先回京城?」

    「臣弟這不是風寒,只是來到這野地,鳥語花香的……哈……哈……哈?」穆勻琥一句話尚未說完,急忙瞇起眼睛,用力皺緊通紅的鼻頭,張大了嘴巴,試圖掩下呼之欲出的……

    「哈泣!哈泣!哈泣!」擋不住了。

    連續噴出三發響亮的噴嚏,穆勻琥無力地拿巾子擰住鼻子。

    「唉!」穆勻瓏看他這個狼狽模樣,歎口氣,親手倒下一杯茉莉香片。「用這茶水的熱氣熏熏鼻子吧。」

    「嗚,皇兄你明知我……我……」穆勻琥猛搖頭。

    「你連茶香也聞不得,沒救了。」穆勻瓏自己端茶輕啜,也搖頭道:「徐太醫為了治你這支鼻子,已經愁了十年白髮了。」

    「又不是什麼大病。每年季節更替,就得發作這麼一回,早就習慣了。」穆勻琥不以為意,用力抹掉了鼻涕,扔下巾子,盤腿坐好,綻開笑容問道:「打到了嗎?」

    「射中一隻老虎。」

    「哇!皇兄神勇,不枉臣弟崇拜仰慕了。」穆勻琥睜大眼睛,誇張地比手劃腳,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突然雙手搗住了心口,擠眉弄眼,哀號道:「啊啊啊!我這隻小老虎被真命天龍射中了,啊嗚!」

    穆勻瓏手掌摩挲著溫熱的茶碗,眼角逸出深深的笑意。

    舉國上下,看來只有這個親弟弟敢開他玩笑了;但這也僅限於兄弟私下相處時,封了王爺的弟弟才會像個幼童似地跟他玩鬧。

    「不是小老虎,是大老虎。」穆勻瓏朗聲笑道:「屆時獻上這一樣豐盛的祭品;,朕會祈求天神賜給你聰明才智,好來代兄監國。」

    「嗚!」穆勻琥垮了臉。「請兩位皇叔不行嗎?」

    穆勻瓏喝下一口溫潤的香片,不予回應。都到這節骨眼了,還來跟他討價還價?

    「議政時可以不焚香嗎?」小老虎自知理虧,垂頭喪氣懇求。

    「焚香是為了驅趕宮內的蚊蟲穢氣。」也為了他的私心。穆勻瓏道:「無妨。你事先交代內務府,朕不在,監國的紹王爺最大。」

    「臣弟不敢。」穆勻琥這下子又擺出恭敬臉色,慨然地道:「等皇兄十日後從天首山回來,臣弟必不負所托,將朝政完好交還皇兄。」

    「好。」穆勻瓏點頭,垂眼望向青碧的茶水。

    明天一早,他就得束裝西行,由大臣和侍衛扈從前往穆氏發源聖地天首山,進行登基後第一次的祭天大典。

    五日前行兼作準備,二日祭拜,再花三日趕回京城,的確是十日。

    「其實……」穆勻瓏轉著茶碗,不疾不徐地道:「既已監國十日,再加個十天半月如何?」

    「皇兄你?」穆勻琥忽然明白皇兄的意圖,一雙濃眉大眼睜得更大,拔高嗓子問道:「皇叔、丞相他們知道嗎?」

    「朕打過招呼了,他們會盡全力協助你處理朝政。」

    「我是最後知道的?」穆勻琥指著自己的紅鼻子問道。

    「國事不能停,還請紹王爺費心了。」

    穆勻號欲哭無淚。監國何等大事,他竟不知不覺被皇兄陷害了;他還鼻子不通,有病在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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