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黃苓
「那麼你還以為隨便一個女人讓我記住臉,我就會隨便她進宮、隨便她接近我身邊、還隨便吻她?」語氣陰沉了一點。
沉默了一下,她的臉蛋接著浮現懊惱的神情,而且開始一邊推著他。
「你是皇上,你想怎麼做都可以,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我要下車了!」
注意到馬車已經停了,她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只想暫時從他身邊逃開再說。
從一年前與他相遇到現在,她一直知道自己喜歡他。他帶給她一種無法言喻的信賴感,看著她時那獨有的溫柔眼神,甚至讓她常常忘了他是一國之君,忘了其實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僅王宮到相爺府:就算……就算她承認自己愈來愈貪慕他又如何?她這丞相千金根本一點也配不上他的尊貴身份!
玄溟斂住笑,神色驀地犀銳起來。
他如她所願地慢慢放開她。「爭晴,我要你,但是我要你心甘情願地接受我,而不是因為我是你的皇上。」他說得清清楚楚,不再跟她玩捉迷藏。「給你三天時間好好想想我說的話。然後,我要你三天後進宮來見我,嗯?」沒等到她的點頭,他捉住她的手便不松。
他這幾句話又轟得她震撼不已,他的霸道專制也在她心中掀起波瀾。
抬眸迎視他那雙彷彿能攝人心魂的闋黑眼睛,她的心不由得狠狠一顫。在這一瞬間,她明白他的認真、明白她還是信任他。
咬著下唇,她忍不住伸出手,然後慢慢放在他仍強硬地勾住她腰際的臂上。
「如果……我還是想不透呢?」
他緊繃的下頷肌肉一跳。「那麼我就幫你想。」
她想皺眉,卻笑了。收回手。「好,讓我下車吧!」答應他。
目光迅速在她泛著笑花的圓圓小臉上搜尋了一下,他終於慢慢放開手。
明亮的月色下,那輛華麗的馬車與隱在黑暗中的衛隊,一直等到那抹嬌小的身影走進斜對面的相爺府大門後,又過了一會兒才離開。
一踱進大門裡便忍不住又朝外面偷偷窺探去的爭晴,跳快的心在瞧見載著那男人的馬車駛遠了後,仍舊無法平復下來。
躲開守門阿平的好奇眼光,她幾乎是癱軟在門後,雙手捧著燙熱的臉蛋,腦海裡不斷重複著方才在馬車上兩人親密的接觸,和他說的那些話……
想他?
他那一聲低訴彷彿對她下了一道魔咒,她現在的確已開始想他了。
「……小姐?您回來啦!唉呀,小姐,您怎麼了?不舒服嗎?您的臉好紅!」丫頭阿藍的聲音忽然在這時響起,將她嚇了一跳。
一回過神,爭晴便看到跑到她面前來、一臉擔心地看著她的阿藍。
她趕忙站直身、放下手。「阿藍……沒,我沒事!」怕被阿藍看出了什麼,她立刻一邊說、一邊往她的房間走去。
等她好不容易打發滿臉狐疑的阿藍、適時閃過了正迎面走來的二哥二嫂,回到自己房裡,她已經心虛到滿身大汗。
藉著擦洗手腳、換衣服的時間整理亂七八糟的思緒,但是當她躺在床上努力想睡卻怎麼也睡下著後,她知道這一夜大概無眠了——
為了那不時跑到她腦子騷擾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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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送暖。
隨著春風而來的松香花馨,就連那以著昂藏姿態踩著步伐前行的傲岸男人,也不禁緩下了步子。
而他一減慢行速,後方的內侍、內衛也立刻跟著調整腳步。
微斂俊眸,隨著呼息嗅聞到空氣中飄逸的淡雅花香,傾聽著風帶起園子裡花葉的聲音。驀地,一張含嬌帶朗的圓圓笑臉悄悄浮上他的心。
原本嚴峻的嘴角竟不由得舒緩,他一哂。
不過下一瞬,他的神色又一凝,停下步子。
「……喵……喵嗚……」貓兒的低嗚聲隱約自宮殿牆角的某處傳來,同時間,一陣咒罵驚呼的聲浪挾雜在貓叫聲之中。
本來眾人還不明白皇上為何止步,但沒多久他們也聽到那愈來愈近、愈來愈明顯的貓叫人聲,所有人立刻恍然大悟。
聽那聲音,宮中似乎又有什麼人遭殃了。
努力忍著想轉過頭去看的衝動,不過還是有人忍不住偷偷地轉動著眼珠子,朝那吵雜的追逐聲音來處瞄去。
很快地,一團毛茸的白影子從長廊下飛快竄出來,接著一個宮僕氣急敗壞地追了過來。
毛茸茸的雪白大肥貓,雖然尺寸看似又大了一號,不過它竄跳的身手卻依然靈巧得讓人瞠目結舌。而它一跳出來便毫不遲疑地往玄溟那衝去。轉眼問,它已經跑到了玄溟的腳邊,並得意地在他腳邊蹲坐了下來。
眾人早已見怪不怪這只叫「快樂」的大白貓在宮裡神出鬼沒、四處玩樂搗蛋的情景。不過儘管它興之所聖不時捉弄宮女下人,卻無人敢教訓它,因為它是皇上的寵物,甚至就連太后娘娘也很縱容它,所以有誰敢不要命地動它?
只是大白貓其實也不完全惹人厭,它平日調皮是調皮,可它的聰明、愛撒嬌、又善解人意也擄獲不少人的心。因此,對「快樂」又氣又愛,幾乎是宮裡當差的下人們一致的心情。
也難怪跟在皇上身邊的這些人,一見到這一追一跑的場面就大概知道出了什麼事。
玄溟垂眸看著也正仰頭朝他齜牙喵叫的快樂。
它的嘴裡銜咬著一個東西,而它的琥珀色眼裡彷彿有抹奇異的光芒。
他的眸底也快速掠過一抹詭譎。尤其在那追著跑來的宮僕聲音一飄進他耳際,他的眼神更是一現精銳囂猛。
「……死貓!快把錦囊還我!呼……呼……你這該死的……啊!陛……陛下!」那個辛苦追過來的宮僕,眼中只有貓的影子,所以他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前方異常肅靜的氣氛,直到他跑得更近,本來搜尋著地下的視線不經意抬起來,這才發現停在白貓旁邊的一群人。尤其是當他看到最前方那個不怒而威的高大身影時,他立刻嚇得臉色死白,雙腿倏地一軟,跪伏在地。
「奴才……叩見陛下!」巍巍顫顫地行宮禮。
玄溟彎身,朝快樂攤開一掌,它馬上鬆開嘴。他握著落在掌心的錦囊,另一手在快樂的頭上摸了摸。接著他站直身,目光似有若無地往跪伏在地的奴才掃過一眼後,略頷首,侍衛秦煥便一步跨至他身側。
他將手中的錦囊交給秦煥,並且無言地看了他一眼。
秦煥瞭然地收下錦囊。在轉遞還給這仍嚇得簌簌抖的下人之前,沒人察覺他已經做了點手腳。
「沒事,下去吧!」彷彿沒將眼前發生的事當一回事,耀帝開聖口赦了下人。
得到皇上的赦罪又得回錦囊,宮僕磕了三個響頭謝恩後,立即飛快退了下去。
立在原地,玄溟的表情完全沒顯露出他內心的思緒。
「藍侍衛!」直到宮僕的影子消失,他才出聲。
藍天雲隨即來到他身側。「陛下!」
「他的臉孔你記住了?」意味深長的一問。
藍天雲點頭。
「去查出他的底細,何時進宮、如何進宮,朕要他所有的資料。」果斷地下達命令。
即使不明白皇上為什麼忽然對那名小小的下人感興趣、或者感到不對勁,不過什麼也不會問的藍天雲立刻退開去辦事。
玄溟繼續邁步往議事殿的方向走,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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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已經逐漸暗下來的皇宮各處,開始亮起盞盞宮燈。
而在議事殿內,這場自午後持續至今的漫長議事,總算有即將結束的跡象。
只見殿內,不但丞相丁喬文、趙將軍一千人神色緊繃,就連這陣子才從駐守營地趕回京城的燕王澄雲也自始至終都沒好臉色。
「……皇兄,既然我們都明白淳德就算被廢除皇籍、趕出京城,還是繼續在暗地裡集結黨羽打算東山再起,為什麼我們不乾脆徹底斬草除根,也好省掉所有麻煩,讓大家落個清靜?」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澄雲,對於他們這位野心勃勃又貪婪的四皇叔忍耐差不多到達極限了。
半年前,他們曾將淳德和一些朝中黨羽清除掉,朝廷也總算恢復了平靜。但根據他們不斷得到的消息指出,他們那位四皇叔不但仍腦滿腸肥過得好好的,還已經投靠到鄰國敵人的溫暖懷抱,現在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但是瞧他們討論了一整個下午,討論到他餓得快可以吞下一頭牛,結論竟然是——他這位英明睿智的皇兄,竟然決定繼續放淳德吃草!
玄溟的銳眸掃向他這討厭費腦力、卻崇尚以武力拳頭定輸贏的三皇弟,似笑非笑道:「這個問題很好,不過到現在為止你已經提第三遍了,你可以再提第四遍,好讓你可以多吃一些御膳房準備的晚膳。」
一旁的蟠從副將馬上不客氣地咧嘴笑:「陛下,小的覺得,燕王爺應該是餓到頭昏眼花才會一件事問三遍。」誰都知道他們的燕王兼頭頭最怕的就是餓,只要他一發餓,包準他的脾氣也跟著暴躁起來,這是他們這些苦命的下屬全領教過的。而全天下除了太后娘娘、皇上,也只有燕王妃敢讓他空著肚子。當然,現在就因為有皇上在,他才敢拿這事小開他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