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香彌
藍印沒聽清楚他說的話,只覺得腦袋愈來愈沉,整個人都快站不穩了。
「你傻啦,怎麼不回話?」皇甫燁伸手彈向她的俏鼻,眉峰霎時蹙凝,大手旋即覆上她額面,低咒道:「該死,這麼燙,你不知道自個兒在發燒嗎?」
「我……」她眼皮再也撐不住,雙眸一閉,剎那間被捲進一片黑暗中。
第4章()
長指輕搭脈搏,頃刻,便診出了問題所在。
「重創後未好好休養,以致憂勞成疾,又染上風寒,再加上鬱結在心,若是再不好好調養身子,她恐怕活不長命。」仔細地斷出病情,歐陽炘從藥箱裡取出絹紙,飛快地寫了一帖方劑,遞給皇甫燁,交代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服用,一日三次,連服七日後,她的風寒便可痊癒,不過她背後的傷若不好好調養,恐怕會落下病根,往後一冷就會犯疼。」
他說完才發覺皇甫燁面色陰沉,不知是誰惹著了他。
歐陽炘今晨才風塵僕僕地抵達鳳翔堡,一進鳳翔堡,才剛喝了杯熱茶,就被抓來診病。
皇甫燁接過藥方,沉下臉吩咐方眉,「按照歐陽大夫開的藥方命人去抓藥,還有,派人送幾件暖裘過來,等她甦醒後,再命人為她縫製幾套御寒的冬衣。」
感受到他的怒氣是針對她而來,方眉垂下那張嬌艷的臉孔應道:「是。」
她臨走前,聽到他再吩咐,「還有,日後她的吃穿用度,一切均與我相同,若再有人敢虧待她,我絕不輕饒。」
明白他指的是哪一樁事,她連忙解釋,「堡主,因為藍姑娘她不是堡裡的人,所以我才沒有……」
皇甫燁不悅地沉聲打斷她的話,「誰說她不是堡裡的人?」
「是藍姑娘自個這麼認為的,她一心只想盡快離開鳳翔堡。」方眉恭敬地回答。
瞟一眼躺在床榻上仍昏睡不醒的人,皇甫燁臉上閃過一絲陰鷙。
「除非我答應,否則她不可能離開鳳翔堡,她留在堡內一天,就是鳳翔堡的人。」
「是,屬下知道了。」方眉低垂的眼眸,適當地隱藏住了她眼裡掠過的一抹嫉妒,躬身一揖後,旋身離開。
皇甫燁凜眸瞅了方眉的背影一眼,直到方才灶房的青嫂拿著衣物來給她,他才知這些時日她身上穿的衣物全是青嫂她們湊出來給她的舊衣,根本抵禦不了如此寒冷的天候,今早才會連切傷了手指都凍得沒知覺。
垂目睇著她昏迷的臉龐,他有些氣惱自己竟粗心得沒有察覺她的不適。
玩味地打量著皇甫燁此刻的神情,歐陽炘莞爾地捕捉到他臉上那微露的一絲不捨。
「嘖嘖嘖,難得看見皇甫小弟竟也會有露出這種表情的一天。」這個發現讓他嘖嘖稱奇。
幾年前經歷了鳳翔堡的叛變後,皇甫燁原本就喜怒無常的性情,變得更加陰冷無情。
所以此刻在他臉上瞥見那抹心疼,讓他很意外,不由得多瞅了幾眼躺在床榻上的女孩,想瞧清她究竟有何能耐,竟能讓皇甫燁擱上了心。
仔細一看,她微卷的長睫垂覆在緊閉的眸上,秀麗的鵝蛋臉上因高燒而染上了兩抹紅雲,瑤鼻下是一張略嫌蒼白的唇瓣,稱得上清麗可人,卻還遠不及上方眉的美艷。
「什麼表情?」皇甫燁不解地問。
「喏,你自個兒去瞧瞧鏡子就明白了。」他指向不遠處的銅鏡。
狐疑地踱至銅鏡前,皇甫燁拿起鏡子,望向鏡面,瞥見的是一張早已看慣的俊美臉孔,等等,他眉目間那抹心疼的神情是怎麼回事?
他在心疼誰?
無須深想,他回頭覷向安靜躺在床榻上的藍印,答案已很清楚,他心疼的人是此刻躺在他床上的那個丫頭。
而纏繞在胸口的那抹異樣的憐惜更讓他無法忽視,憐惜?他竟會去憐惜一個女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如何?明白了嗎?「歐陽炘笑問。
垂目沉吟須臾,皇甫燁抬首,不答反問:「你怎麼會在這時來鳳翔堡?」
「我來向你借地方煉丹。」雙手撐在腮畔,歐陽炘笑得很可親,彷彿篤定他一定會借似的。
「要借可以,不過不要多管閒事。」皇甫燁語露警告。
歐陽炘懶懶一笑地出聲,「這點你大可放心,我生性懶散,怎麼可能多管閒事。」
他垂落肩頭的銀白髮絲在灑進屋裡的晨光下閃閃發亮,就連他的肌膚也白得近乎透明,臉上鑲著一對淺棕色的眼眸,整張臉上唯一有血色的,是他那張潤澤飽滿的唇瓣。
鶴髮童顏的他,猶如一潭看不見底的深潭,予人一種諱莫如深的感覺。
就連皇甫燁也看不透眼前的這個人,他打小就認識歐陽炘,他是他父親的朋友,然而這二十幾年來,他卻一直都維持著這副模樣,不見有絲毫改變。
問他,他只說那是因為他潛心修道,所以才能維持容貌的不老,他曾問過他究竟多少歲了,歐陽炘卻說他也不記得了。
「你最好給我記住,別再企圖救我想殺之人。」皇甫燁輕柔的嗓音微透一絲陰狠。
五年前他在誅殺堡裡的叛徒時,他突然出現,放走了幾人,然後一臉笑地對他說,他們是無奈被逼的,勸他不要趕盡殺絕,為自個積積陰德。
什麼叫陰德?生性溫良仁善的雙親,一向很厚待二叔,然而五年前他們竟慘死在二叔的手上,那就是他們一片善心所得到的下場!
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種事,只不過是用來欺弄無知的世人罷了。
歐陽炘輕歎一聲,「那些真正該死的人,不是早在五年前都被你殺光了?」
「還沒,還有那幾個被你放走的漏網之魚。」他冷道。
「當年他們是被你二叔下毒脅迫背叛你爹的,我五年前不是跟你解釋過了?」歐陽炘笑吟吟說著,忽聞床上傳來細微的聲音,他側首望去,看見藍印似乎是做了什麼惡夢,蹙緊眉心,一臉痛楚地喃喃囈語著。
「不!不要殺他們……爹、大人、阿三哥、旺叔、張伯、來哥,大家快逃……求求誰,快來救救他們……神仙,你是神仙嗎?求你救救他們……」
歐陽炘搖頭憐惜地歎道:「聽起來她作了一個很可怕的惡夢。」
也聽清她淒然囈語的皇甫燁,沉默地斂眉不語,一絲罕見的懊悔閃過他黑瞳。
眼睛翕動了下,雙眸緩緩睜開,隱隱感覺床畔似乎有人,她不由得轉動頸子望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藍印微愣一下,低呼出聲,「你怎麼會睡在我床上?!」
被她叫聲吵醒的皇甫燁,張開眼覷向她,「看清楚,這是你的床還是我的床?」
抬目環顧室內,她訝道:「這……是你的寢房,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昏倒了。」皇甫燁起身,端過放在暖爐裡煨著的藥汁,遞到她手上,「既然醒了,就自個兒把它喝了。」她昏睡兩日了,歐陽炘昨日便曾說過,她今早會甦醒。
她病倒了?蹙眉細細回想,藍印記起她做包子時切傷了手,他為她上藥,然後……接下來的事便沒印象了,她是在那時昏過去的嗎?
「我昏迷多久了?」接過氤氳著熱氣的湯藥,她邊喝邊問,隱隱覺得身子似乎溫暖不少,不再冷徹骨髓。
「兩日。」見她渾然不覺藥苦,眉頭皺也不皺地很快便喝完藥汁,皇甫燁問:「你嘴裡還是吃不出什麼味道嗎?」
在她昏迷的這兩日,照顧她的丫鬟每次將藥汁餵進她嘴裡,總會被她給吐出來,因此後來是他一口一口地用嘴將藥哺餵進她嘴裡的,所以他知道那藥有多苦。
「嗯。」她輕輕頷首,覺得整個人清醒不少,不再昏沉,疲憊不堪地想睡。藍印心忖也許是因為昏睡了兩日,養足了精神的緣故,「等等,你要做什麼?!」她驚叫一聲,驚惶地拉住他的手,想阻止他脫下她的衣裳。
皇甫燁不耐煩地用一隻手扣住她的雙腕,一手扯下她身上的單衣,露出裡頭的兜衣。
她驚懼地扭動身子掙扎著,羞憤地怒斥,「皇甫燁,想不到你是這種人,你休想對我胡來,我寧死也不讓你玷污我!」
他冷諷,「哼,也不瞧瞧你現下這副病懨懨的醜樣,我可沒那好胃口吃得下你。」說著,他將她翻過身壓在床榻上,露出裸裎的背部。
她駭然地拚命掙扎著,「皇甫燁,住手,你若是敢侮辱我,我就、我就跟你拚命!」
「吵死了!」他不耐煩地低斥,打開一罐墨色的瓶子,用手指沾了些裡頭的霜狀物,抹上她背後的那道箭傷,那道傷口其實已收口,結了一道醜陋的疤。
藍印羞怒得漲紅了臉,忽覺背部被抹上冷涼的藥膏,察覺到他的指腹細細地在為她推勻藥膏,她愣了下,這才明白原來他是在為她上藥。
「歐陽炘說這藥持續擦上一個月,以後這疤就看不見了。」為她擦完藥後,皇甫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