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湛露
船婆實在捨不得手中這個鐲子,斟酌了好久,才一咬牙,將鐲子塞入袖中,一跺腳,「好,我拼了這條老命,就陪姑娘走一趟吧!但願您可不要害我啊。」
「不會的,婆婆,如果您把我送到東野,必要還會有人給你重謝。」少女一提裙擺,低頭進入船艙。
是夜,海上風平浪靜,小船在茫茫夜色之中,駛入了浩瀚的大海,誰也不知道,它的離去將帶走什麼。
至於水無涯的不語殿中,一張墨跡已經乾透的信紙被壓在外殿的琴案上。
紙上是一筆娟秀的小字:
無涯,萬千謎團自我而起,當由我而終,你我若緣分天定,必能重逢,此一別,絕非永訣。
凝憾筆辭別
第十章
當東野凝回到皇宮,站在東野鴻面前的時候,頭髮和衣服都已經被海水打濕。
這一天一夜的趕路、海上的顛簸,雖然讓她疲憊不堪,但是她的眼神依然清亮。
而東野鴻看到她,顯然非常意外,「哦!凝兒回來了?怎麼?大敗了我東野海軍之後,良心不安,回來認罪了?」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陛下,我回來,只是想問陛下一個問題。」
「哦?千里迢迢趕回來,就為了問朕一個問題?」東野鴻戲謔地勾起嘴角,「說說看,朕可不保證一定告訴你答案。而且……無論答案能不能告訴你,你都回不去西涼了。」
她挺直背脊,並沒有被他的話嚇到,而是鄭重地問:「請陛下告訴我,我的父母是否是我的親生父母?」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又笑。「為什麼這樣問?」
「陛下只需告訴我答案,不用問我問題。」
他起身走下來,「和水無涯去了一趟西涼,你的脾氣倒像是長了不少,口氣也強硬了許多。水無涯和你在西涼拜堂成親了吧?」
他的顧左右而言他並沒有讓東野凝上當,她依然用那雙看似沉靜的眸子久久地凝視著他,沒有回答。
被她看得很不舒服,東野鴻咳了一聲,背轉身去。「好,既然你不惜丟棄丈夫涉海跑回來,朕就告訴你,你的父母……與你的確沒有血緣關係。」
東野凝雖然一直在猜測這件事情的答案,但是乍一聽到,依然震驚不已,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似的,愣了很久,才又追問。「那我的親生爹娘是誰?」
卻見他古怪地笑。「這個……我可不能告訴你。」
「陛下!」東野凝陡然提高聲音,「您還要瞞我多久?為人子女,若這一生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至死都不會瞑目,難道天道人倫,陛下就不能體恤嗎?!」
他哼了一聲。「就是因為體恤你說的天花道人倫,朕才不能告訴你。凝兒,朕不會把你關起來,但是這一敗讓東野顏面掃地,朕也不能放你出來大搖大擺的行走宮中,所以從今日起,你還是住回你的雀陽宮,寸步不能離開。」
東野凝朗聲說:「陛下明知道東野軍會敗,還要派賀連豈憂去攻打西涼,這次的失敗,其實在陛下計劃之中吧?卻要我來背黑鍋。」
像是被人點破心事似的,東野鴻一瞬間眸光銳利起來,又頃刻化為狡黠,「這也是水無涯告訴你的?哼哼,這樣的人,朕當初真不應該給他機會逃跑。倘若他再落在我手上,我必然讓他做一輩子東野的階下囚!」
「機會轉瞬即逝,您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她的嘲諷卻讓東野鴻笑了。「怎麼?難道水無涯不要你了嗎?這次跑回來,有沒有和他商量過?」
見她陷入沉默,他立刻瞭然地點頭。「哦,原來是私自跑回來的。這更好了,朕相信水無涯一定不會丟下你不管,只要他企圖來救你,朕就絕不會讓他再逃跑第二次!」
聞言,東野凝立刻心頭揪起,也強硬地回應。「陛下若是如此,就是逼得我再次和他聯手!這裡是東野沒錯,可以有更強的戰鬥力,但是如果遭受損失,也會遠遠大過西涼那一仗的!」
東野鴻再度瞇起眼,「凝兒,你居然也學會威脅朕了?怎麼,你那點微弱的馭風能力,在朕的面前也敢班門弄斧嗎?!是不是水無涯和你說過,朕身陷與北陵的戰爭之中,所以沒有力氣分身對付你們兩個人?但是我希望他別忘了,東野有湛瀘劍,向來百戰百勝,從無敗績!」
東野凝卻問:「那麼,陛下和北陵作戰的時候為什麼不拿出湛瀘劍?湛瀘劍真的還在東野嗎?!」
此話一出,東野鴻的臉色倏然大變,大聲喊道:「來人!請風羽公主回雀陽宮休息!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她出宮一步!」
東野凝知道自己這趟跑回來是很愚蠢的行為,如果她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地在西涼住下,也許可以就這樣平靜的過完一生。
但是水芳蓉在不語殿門口和水無涯說的話,卻一直在她心頭纏繞。
他來東野是懷著什麼企圖?接近她,是為了情,還是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不願意相信水無涯對自己是虛情假意,細細回想,從兩人最初的認識,一直到他帶著重傷的自己涉險跑回西涼,衝破種種艱難險阻,以月為憑,結為百年,還有西涼海面上的聯手退敵,心心相印……若這一切都是假的,那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是真的?
留下那封信的時候,其實她心中一點底都沒有,她知道自己回來,皇叔便不會輕易放她走,但如果她寫訣別,只怕他會更快回來找她,她不想他以身犯險,所以她能安慰他的,只有這一種方法。
在別人眼中垂涎不已的馭風奇能,其實在她眼中一文不值,因為她一點也沒有因為擁有這種能力而覺得幸福和快樂。
一切的痛苦和煩惱,都是因為這種能力,因為她的與眾不同才出現的。
而賜予她這份能力的父母,又在何處?
被禁足在雀陽宮三日後,有一位「客人」來看她。
東野湘一見到她,就激動地拉住她驚呼。「我的天啊,你真的回來了?!我聽說你從西涼回來時,還以為是他們胡說。」
「進來時沒有人攔住你嗎?」東野凝的語氣卻沒有半點興奮,而是淡淡的。
「沒有,我說我來找你,門口的人就讓我進來了,怎麼了?」東野湘很不解的樣子。
她淡淡一笑。「看來陛下是派你來傳話的。」
「傳話?」她依舊一頭霧水。「傳什麼話?」
「將外面的情況告訴我。比如,賀連豈憂戰敗之後怎麼樣了?」
「他啊,別提了!」東野湘鄙夷地用手一揮,「這個叛徒!打不過西涼,戰敗回來之後,居然妄想勾結南黎對陛下施壓,將東野割裂。還好陛下英明,及時把他抓住了,如今他被關在大牢裡,我看他這輩子不僅榮華富貴沒能再享受,就是太陽也未必能看得到了。」
對於這個結局,東野凝有些吃驚,但一細想,這一切似乎又印證了水無涯的猜測,也許,最初選擇賀連豈憂成為東野軍的首領,為的就是將他拉下馬來。
這深深的皇宮中,每個人心中都藏了很多的秘密,大家各自戴上面具,彼此交往,就像一處處精心安排的大戲。
當東野湘一直在她耳畔不斷說著這幾日對她的種種關心和憂慮時,她的神情始終保持著平淡,直到東野湘推了推她,才回神過來。「凝,你怎麼了?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湘,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能用風的?」她忍不住問。
東野湘頓時花容失色,吞吞吐吐地說:「我、我……」
「不必否認,我聽到過你和別人提起,我想,既然我的事情不再是秘密,那我起碼要知道,到底是從何時起,這個秘密不再是秘密了。」
東野湘垂下頭。「我不知道是從何時起,只是聽我父親說過這件事,大概……五六年前吧。」
五六年前?那就是她入宮沒有多久之後的事情了。
「所以,你才會和我做朋友?」她笑得有些淒然,「想知道我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會不會是三頭六臂?或者,從我身上,是否可以得到一些好處?」
她帶著冰冷嘲諷口氣的話,讓東野湘的臉色倏地變得蒼白,「凝,我……在你心中,是這麼壞的一個人嗎?」
「我不知道,我猜不出來。」她仰起臉,悵然地說:「我猜不出來人心。」
東野湘顫抖著,倏然抬起雙手摀住臉,低低啜泣起來,轉過身就要跑出寢宮。
就在這時,東野凝忽然像是被她的哭聲觸動到了,也轉過身,將她一把拉住,緊緊抱住這位唯一好友的肩膀。
「湘,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說你,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唯一的朋友。」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淚也流了出來。
兩個女孩兒就這樣忽然間抱頭痛哭,惹得外面的宮女和太監都在寢宮門口探頭探腦,生怕出了什麼大事。
哭了好一陣,東野湘才又抬頭,用手背抹去眼淚。「我不瞞你,當初接近你,是我父親的意思。他說你的來歷奇特,又有操控風的能力,我們倆年齡相當,要我多和你親近親近。可是,這並不是我和你做朋友的唯一理由,在我心中,你是一個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