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罌粟
她雖然不喜歡關允莉,但兒子三天兩頭鬧上新聞也實在讓他們兩老面子掛不住。
「他們結婚才三、四個月,東嶽就到美國去了,兩人一點感情基礎也沒有。」
「就只會替媳婦說好話。」何麗娟難掩吃味地抱怨。「所以說,東嶽當初要是聽我的,娶了門當戶對的媳婦,就不會有這種問題了。」
「沒感情基礎,就算是門當戶對也沒意義。」
「依我看,當初東嶽只是為了氣我才娶她,他氣我趕走了Daisy。」
「允莉和Daisy不一樣,她什麼都不求,你還要她怎樣?」尹四方但求一家和樂融融,偏偏妻子一直要雞蛋裡挑骨頭。
什麼都不求?哼!這只是那個裝無辜的小女人裝出來的,要是讓大家知道她在外頭有別的男人,東嶽不抓狂才怪!
總之,現在先將東嶽的心拴住,等他定下來後,她會再想辦法把關允莉趕出去的。
「娶她進門不曉得做什麼用?連丈夫也管不住。」
「不用你操心,他搭今天早上的班機回來。」尹四方含住煙斗,完全不擔心兒子和媳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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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家門口,尹東嶽竟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他不想承認,但是久沒回家,有些東西倒是真的變了。不管是花園的擺飾,或是門把的花樣,都可見關允莉的巧思,因為染上她的風格,這個家,竟讓他感覺陌生又熟悉。
他推門進去,擺設沒什麼改變。
管家婆婆也沒什麼變,一見到他,像是見到鬼……不是,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今天回來。」他淡道,不想解釋太多,以後他大部份的時間都會在台灣了。「少夫人呢?」
「呃——在、在樓上。」太令人驚訝了,為什麼先生會突然回來?一點消息也沒有?「先生,你不會是要上樓吧……」
「不行嗎?」
這麼緊張?難道允莉藏了誰在樓上?
三步並作兩步,他不顧管家的阻止,立刻往樓上街,打開房門,一股久滯不散的味道撲鼻而來,一切都沒變,跟他離開台灣那一晚一模一樣,沒有人用過他的房間……明明她就在家啊!
他們一直都分房睡,他打開她在隔壁的房間,有點人氣了,只是東西少得令他有點不安,彷彿隨時都能離開,一張床、一套桌椅、幾本書,角落堆放幾幅用防潮紙包起來的畫。
閣樓!他馬上聯想到那個透著月光的小房間,這次他放輕腳步,慢慢的上樓……
畫室的門沒關,門邊卻有一件她的貼身衣物,他不可思議的將它拎起來,然後看著畫室裡的人——
關允莉小心翼翼地從畫紙上站起來,臉上、頭髮上、身上都沾了不少紅色顏料,她甩手撐著下巴,仔細觀察自己的作品。
「胸部好像有點小。」她知道這是必然的,只是沒想到印在紙上效果這麼明顯。「哈!算了,等一下再用其他顏色遮起來好了。」
「不會啊!大小剛好。」他很滿意。
她轉頭一看,一名蓄著落腮鬍的男子靠在門邊,帶笑看她用身體作畫。
她嚇一跳,身體顫了一下,旋即隨手拿幅畫遮住身體。
這才發現他十分眼熟。
「你回來了?」久久不見,一見面就被他看見裸體。
「嗯!」
「留了鬍子呢!差點認不出來。」她走上前去,摸摸他下巴,有點刺刺癢癢的戚覺。
看她拿畫擋住自己身體,尹東嶽又笑了。
「笑什麼?」
「你……換幅畫好了,不然,有遮跟沒遮是一樣的。」
關允莉低頭一看。這不是自己的裸體畫像嗎?
臉上三條線,她緩緩把畫拿下來,自在的找回被自己丟在一旁的衣服,在他目不轉睛的眼神下穿好。
「管家婆婆應該有阻止你上來吧!」
原來那算阻止。他聳聳肩。
「算了,我去洗個澡,等我一下。」搶回他手上的貼身衣物,她走到樓下洗澡。
她還是一樣,自在慵懶,隨遇而安,這兩年她似乎沒什麼變,還以為在尹家的「磨練」會讓她憔悴不少。
整個家改變最大的,恐怕就是這間小閣樓吧!
跟他上次進來的印象差距甚遠,好像東西變多了,角落擺了一幅幅她的作品。想起她在美術館的展覽作品,好奇心使然,他彎身看了她的畫作。
畫按照完成順序編號排列,從一開始,生澀的筆調,不熟悉的技巧,用色偏淡的粉嫩色系,漸漸的,用色越來越大膽,濃厚的、強烈的,每一筆彷彿深深刻劃著她的、心情……
直到最後一幅,整張圖是厚重的黑色,像是被關在某個深不可知的房間內,僅有一條細縫透進暖暖的鵝黃色光線……
她寂寞嗎?自在如她,也會寂寞?這一刻尹東嶽覺得自己對這個結髮兩年的妻子真的瞭解得太少。不過說起來,他們其實也算是一對陌生夫妻,只是那張畫,他一想到那張畫,他心裡就是一陣騷動,亂得他心神不寧,她為什麼畫?畫那柔和的月光,畫那寂靜的城市,畫那渴求愛人的吻?
他沒忘記當年她的短髮……圖中那個女人,畫的是Daisy,還是她?但短髮……
現在呢?他看著她剛開始的畫作,比人高的畫紙上,靜靜的躺著一個紅色人形。她想表達什麼?
他的手指忍不住沿著她婀娜的身體線條,從頭撫向下——
「色情狂。」現在換她站在門邊看他。
尹東嶽一抬頭,她已經洗淨身體,半干的長髮披在肩上,倚在門邊看他。
他以為這不是他所認識的關允莉。
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也許是頭髮的關係,她似乎比兩年前更嫵媚了些,嘴角還是習慣的掛著笑,只是眼眸深處閃爍的,他不敢保證那是當初的關允莉了。
「我只是在猜……」他急急抽回手。
他正要為自己的行為解釋,關允莉又接著說:「那幅畫的題目,叫做色情狂。」
「怎麼取這種怪名字?」
「情慾和肉體是結合在一起的,尤其是女人的肉體。」
他沉默了一下。「你在諷刺我?」
她看他,帶著笑。「為什麼會這麼想?」
漸漸的,尹東嶽知道,不能把她跟從前那個關允莉畫上等號,過了兩年,人都是會變的。
「肚子餓了嗎?」她領他下樓。「我弄了一些點心,先吃一點吧!」
她從不讓他挨餓,這點倒是沒變。
冰箱有一大盒藍莓蛋糕,但他不想吃太甜的,因此她烤了兩片他喜歡的奶油吐司,又泡了咖啡。
飯桌上,他不經意問她,「咖啡店還去嗎?」
她淡淡的說:「沒去了。」
「我在美國——」他緩緩開口,「看到你那一系列的作品,畫得很好,聽說有一種還為你拿下新人獎,恭喜你。」
她笑著回應,「你喜歡就好。」
「你不喜歡?」
「那張『愛』?」他不答反問:「你是看到那張才回來的?」
她很敏銳,為什麼他從前都沒注意到?以為她是什麼都不懂、少根筋的傻女孩。
「你畫的那個人,是誰?」
「你要問的是,明明Daisy是長頭髮,為什麼變成短頭髮了,是這樣嗎?」
沒錯,正是如此。「那個人,是你嗎?」
「你希望那個人是我嗎?」
她嘴角的笑意沒有變過,只是從他的角度來看,似乎多了一點勝利的驕傲。
看他一臉嚴肅,關允莉忽然呵呵地笑開來,「那是大愛,大愛。」
「什麼大愛?」他口氣中難掩失望。
「短頭髮,男人可以是短頭髮,女人也可以是短頭髮,搞不好那兩個都是男的,你沒想過嗎?」
「你在說什麼?」他老婆的腦袋真的怪怪的。
「那天你和Daisy擁吻,只是我的靈感來源而已,千萬別想太多。」
「你頭髮留長了,為什麼?你比較適合短髮的。」
「媽要我留的。」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準備上樓。「這次你打算在台灣待多久?」
「不走了,美國那裡穩定了,只要偶爾去一趟就行了。」
「噢!那歡迎你回家嘍!」
隔天回公司聽了簡報,晚上抽空回大宅一趟,他沒帶關允莉一起,因為母親說不想見她。
聽了母親一長串的抱怨,說她根本不配當尹家的少夫人,交際應酬不會,名流的休閒活動又不懂,長得沒特別美艷動人也就算了,每次開口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這樣她哪敢帶她出席社交活動?
「這樣的媳婦,還是讓她乖乖待在家裡別出去丟人現眼的好。」母親這樣說。
是啊!他達到目的了,母親將注意力轉移到媳婦身上,只是抱怨歸抱怨,母親似乎並不急著將她逼走,反而要求她加把勁留住丈夫的心,別讓他老是在外風流。這是她打電話回大宅時,他在旁邊聽到她們談話內容發現的。
風流?他哪裡風流?他節制得很啊!一回到台灣,看到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週刊雜誌,他就知道一定又是媒體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