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夙雲
「不是我不喜歡吃三明治，是菲傭做的根本就不好吃……」築亮露出苦瓜臉，特意講菲傭不懂的台語。「不是太酸就是太辣，你們晚上不在家吃飯，哪知道我幾乎都沒有吃晚飯，每次都偷偷回房間吃零食……」
這些事凱麗兒完全不知情，不禁心疼起女兒，只好答應女兒的要求，轉向康泓寬說：「那……那就請你以後負責她的早餐好嗎？」
「是的，伯母。」康泓寬點頭。
「好啦，你也過來吃早餐吧！」應賢道。
「不！我在廚房吃就好。」他低頭響應，內心認定自己是來這裡工作的，可不能不知分寸。
凱麗兒和應賢互換了一個眼神，這個孩子……過於早熟了，很讓人心疼。
「好吧，就隨你，等會兒用完早餐後你先上樓去換制服，我今天跟你一起去學校。」應賢交代。
「不用了，我自己搭公車去上學就好。」
「沒關係，我以後負責照顧你，多少要先跟你們老師談一下。」
「好。」
餐桌上，築亮已經吃了第二片蛋餅。
「媽，今天是我有生以來吃最多早餐的一天！」她心滿意足。
「妳喔！別吃太飽，專家說食物吃七分飽就好。」
「不吃飽我上課餓昏了怎麼辦？」她反問。
凱麗兒根本說不過女兒。
「我好了。」康泓寬很快地吃完早餐，上樓穿好制服下來大約五分鐘，不敢浪費太多時間。他穿戴整齊，背上背著裝著自己畫作的裝畫筒。
「走吧！」應賢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
凱麗兒送他們出門之後，因為下午才有通告，所以又回床上補眠。
躺在床上，她卻睡不著，想著女兒剛剛的一番話。
她只有一個寶貝女兒，當然很疼寵，可惜卻因工作忙碌沒有多餘的時間陪她，聽女兒剛剛的抱怨，她好心疼，她應該多花時間陪女兒的，就算只是一起吃晚餐也好……
坐在車裡，應賢吩咐司機先送小孩去學校。
司機依照命令開車，應賢回頭和女兒說：「築亮，剛剛妳和媽媽在餐桌上鬥嘴，害我忘了介紹，泓寬是爸爸一個好朋友的孩子，目前暫時要和我們一起住。」
「大小姐，妳好。」康泓寬和應築亮一起坐在後座，禮貌地和她打招呼。
築亮這時才首次正眼打量他。
他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
「要住多久？」她問。
「好幾年吧！」應賢提醒道：「要注意禮貌喔！泓寬年紀比妳大，算是哥哥，妳別人小鬼大地欺負人家！」
「那我要叫他哥哥嗎？」她翻翻白眼。「這樣太生疏了，我看我們稱呼彼此的名字吧！泓寬，你好。」
「妳好，大小姐。」
「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這樣不太好。」他很堅持。
應築亮忍不住笑了出來，他也太古怪了吧！「算了，泓寬，以後我們要好好相處喔！」
「當然。」他拘謹地回應。
一如往常，放學後，築亮坐著司機的車回家，才剛到家，屁股沒坐熱，家教就來了，等到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間了。
不過對康泓寬來說，今天卻是嶄新的一天。
放學後，坐公車回到新家，他敲門，是菲傭開的門。
這樣的空閒是以前難得的經驗，過去一回家，他總是要忙著洗衣、煮飯，現在什麼都不用做了，時間多了，喝了口水，他趕緊爭取時間畫畫。
今天的作業是素描寫生，正好大廳花瓶裡的牡丹花開得好艷麗，他決定以這個做為主題。
他坐在大理石地板上，靜下心來畫畫。
一幅好畫絕非兩、三筆就能完成，他一坐就坐了兩、三個小時。
凱麗兒原本晚上還有個外景通告，因為傍晚突然下雨而取消了，她提早回來，想好好陪女兒吃一頓晚餐。
一回家進門，就看到這景象——泓寬正坐在地上畫畫。
他專注到沒聽見凱麗兒進門的聲音。
凱麗兒悄悄走向他，看著白紙上的黑白牡丹花素描，畫得唯妙唯肖，精湛傳神，忍不住讚歎。
「你畫得很好！」
康泓寬連忙站起來，鞠躬打招呼。「伯母，您好。不好意思，我沒看到您。」
「別客氣，你畫得真好，絲毫不輸專業的畫家，完全看不出你只是個學生！」凱麗兒愈來愈喜歡這孩子了，他兩眼炯炯有神，散發著藝術家的才氣，又懂事又乖巧，做事中規中矩，是個不會讓人擔心的孩子。
「謝謝。」
「你畫多久了？」
他看看牆上的時鐘。「兩、三個小時了。」
凱麗兒點頭，如果要築亮維持兩、三個小時專心做一件事，那可能會去掉她半條命。
「繼續畫吧！孩子，不吵你了，吃晚飯的時候再叫你，我先上樓看築亮了。」
「謝謝伯母。」康泓寬點頭。
晚餐時間，菲傭通知大家可以用餐了。
依照凱麗兒的喜好，桌上少不了有養生的生菜色拉和藥膳湯。
築亮坐在母親身邊，露出美麗的笑容說︰「媽，今天妳可以陪我一起吃飯，我好開心！」
凱麗兒笑了笑，也招呼康泓寬坐下。「一起坐吧！泓寬。」
「不了，我待會兒再吃。」他仍然堅持要等她們用完飯，他才吃。
凱麗兒也不勉強，不想讓他不自在。
築亮自顧自地動筷，才吃了一口，又擺出苦瓜臉。「我不想吃了！難吃死了！」
「是嗎？」凱麗兒也吃了幾口，發現味道真的不好，連她自己都吃不下。
築亮是這個家的王，不吃就算了，她問女兒道：「築亮，那妳想吃什麼？」
「我想吃什麼？」她秀眉挑了挑，看著站在一邊像木頭人的康泓寬。「嘿！泓寬，你以前在你家晚餐都吃什麼？」
「我……」他靦道：「我晚餐都是隨便吃，當然跟這裡不能比，有時候只是簡單炒個飯就解決了。」
「那我想吃炒飯，你弄給我吃吧！」
「這……好吧！」康泓寬注意到凱麗兒沒有反對才答應。
十分鐘後，好吃的蔥花蛋炒飯上桌了。
築亮一口氣扒完飯，盤底朝天，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媽，泓寬的手藝真是一流，我明天還要繼續吃他親手做的菜！」築亮任性地先預定了。
「好好好，但是妳不准光吃飯，也要吃菜啊！還有，也別忘了喝點藥膳湯。」看築亮那麼滿足，凱麗兒只好不待康泓寬同意便先答應了。她把徵詢的目光投向康泓寬，他點了點頭。
「還要喝湯喔？好吧……」嘴裡答應，但築亮卻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
「妳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了，只剩下我最討厭的美術，要做什麼教師節卡片，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做，每次都被同學笑是三歲小孩做的……」
這就是生在名人家庭裡的缺點，築亮的成績、甚至一舉一動，都會受到旁人的評頭論足。
「妳啊，就是美術成績差。」凱麗兒猛搖頭，不明白這孩子怎麼會這麼沒有美術天分，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靈機一動，可以請泓寬指導她啊！
凱麗兒輕聲細語地說：「泓寬，你等一會兒有空的話，可以教築亮做卡片嗎？」
終於有他派得上用場的地方了！「當然沒問題！」康泓寬很樂意地點頭答應。
飯後，他和應築亮坐在書桌前。
「我要可以得最高分的卡片喔！」她要求著。
「想拿最高分，那一定要設計夠新穎、夠有創意！」他常常得美術獎項，知道竅門。「光畫不夠，還要剪貼，﹃教師節快樂﹄幾個字最好要有三維效果……」
康泓寬邊說邊動手，快速又利落地在紙上畫著、剪貼著，築亮難得靜靜地坐在一旁。
她看得目瞪口呆，從沒看過那麼巧的手，彷彿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隨著時間流逝，一張完美無瑕的卡片已然完成！
「好棒！我明天絕對會拿第一名，擊敗每次都拿美術最高分的郭美雲，看著吧！這次第一名我拿定了！」孩子氣的她當場就跩得二五八萬起來。
康泓寬微笑地說：「我也希望妳能拿第一名。」
「哈哈，我要拿給媽媽看，先炫耀一下！」她蹦蹦跳跳地走出房間。
隔天，如築亮所願，她拿到了最高分。
一回家她就拿著作品到處炫耀，不管是司機、傭人還是園丁，都早早知道這件事，當然爸爸、媽媽更少不了。
以前她也拿過很多獎狀、獎盃，但從沒像現在這麼高興過。
她開心地跟爸媽說：「以後我的美術作業都要請泓寬跟我一起做！」
凱麗兒看女兒頭一次對美術這麼有興趣，知道這一切都是泓寬的功勞，不忘跟他道謝。「謝謝你幫築亮建立自信心。對了，這個週末叫司機老李帶你去百貨公司買一些衣服，冬天快到了，衣服要多穿一點，不要著涼了。」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那幾件衣服已經很夠了。」康泓寬拒絕，住在這裡已經很麻煩別人了，他不敢再花人家的錢。
「錢的事不打緊，我很感謝你這麼幫築亮。」凱麗兒看出他在想什麼，要他別想太多。「以後還希望你多多指導築亮的美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