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凌淑芬
這種話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
一抹橘紅色的亮光從帳篷區的後方閃了一下,突兀得讓平藍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屏住氣息,定定盯著剛才閃紅點的地方。
不一會兒——
轟!那抹橘紅再度閃動,這回閃得更狂更艷。令她驚駭無比的是,第二次一閃之後就像失了控一樣,那抹橘紅開始快速地蔓延開來。
火!
失火了!
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大叫出來,可是過度的驚慌失措只讓她的聲音半瘠半啞的卡在喉嚨間。
她用力深呼吸一口氣——
「失火了!」她回頭瘋狂地拍打窗戶。「失火了!失火了!安進!安進快起來,失火了!」
安進依然趴著不動,她甚至無法確定他是不是在呼吸……
「拉斯爾,你在哪裡?失火了!失火了!」
悚然的恐懼感越來越深,平藍一步步退後。
電流網裡的帳篷區開始騷動起來。
第一個發現異狀的是西海。他的帳篷就在營區後側,最靠近起火點之處,遠在尖叫聲響起之前,他已經聞到一股燒隹一的氣息。
「失火了!失火了!大家快起來,失火了!」
尖叫聲在裡一夜裡又響又亮。
是娃娃的聲音!
他再顧不得深夜不能離開帳篷的規定,想掀開帳篷門而出——
他的拉煉卡住了!他竟然無法把帳篷門拉下。
「失火了、失火了……」開始有其它倉皇的聲音加入這陣尖叫。
所有人都醒了過來,未值班的獄警匆匆醒來,獄政、義診團的成員、其它犯人,每個人雜雜杳杳亂成一團。
隔著篷布外面火光大亮,在他旁邊的帳篷已經燒起來了。
「啊——啊——有火,有火!」睡那只帳篷的犯人及時逃出來。
西海用力再試一次,拉煉依然一動不動。他冷靜地從枕頭下摸出秘密武器:一根鐵釘,快速將篷布劃破一個洞,逃離帳篷。
在他跳出來的下一刻,一抹火星從鄰帳躍了過來,帳篷瞬間著燃起來。這些帆布含著尼龍材質,一日一燒融之後會黏在人體皮膚上,被困住的人不燒死也會活活燙死。
他站在亂成一團的犯人當中,迅速觀察退路。
起火點有兩個:他身後的角落以及出口附近,電流網依然在運作,所以不是單純的電線走火。所有犯人被圈在原地逃不出去,有些人已經失去理智,緊抱住身旁的人沒頭沒腦的攻擊。
火勢迅速蔓延,隔著電流網,外頭的人無法潑水進來。西海的神情一硬,無論縱這場火的人目的為何,他顯然不介意讓整個拓荒隊的犯人陪葬。
他在一團混亂間竄高伏低,衝到前面的出口處,也就更靠近第二個起火點了。
「小不點!小不點!」
平藍臉色蒼白,拚命在外頭跑來跑去想要找到西海的身影。一聽見他的呼喚,感動得幾乎哭出來。
「我不叫小不點啦……」已經哽咽了。啊,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布娃娃,快叫獄警將電流關掉,把鎖打開!」西海迅速做出指示。
隔著鐵網,他的黑髮狂灑,橘焰在他背後躍動,猶如一尊野蠻的神祇。
「我找不到拉斯爾,安進……安進好像中了暗算,我怎麼叫都叫不醒。」她抹了抹嚇出來的淚,「我去叫其它獄警關掉,你等我!」
「啊——啊——」
角落裡傳來慘叫聲,有人被火燒著。有人嚇得慌不擇路,攀上電流網想爬出來,反而遭到電擊。
「快去。」西海回頭衝進同伴群裡。
他迅速指揮其它人,把邊緣的帳篷從火在線移開,「所有人盡量集中在沒有火的角落,電流馬上就停了!」
慌亂中有人出聲主持,所有人的心定了一定,幾個犯人開始往未著火的角落集中,不一會兒,所有人自動聚集過來,帳篷被集中在中心處。
空氣裡一陣細細的嗡嗡聲陡然止歇,電流停住了!
「西海!」一道玲瓏的身影猛然撲在鐵網上焦急大喊:「我把發電機關掉了,電流已經停住,你快爬出來!」
出口處已經成為一團火海,所有人只能直接爬鐵網而出。
「妳這個笨蛋!連試都還沒試過就直接撲上來,不怕關錯開關,被電死嗎?」西海大罵。
平藍委屈地扁了扁嘴。
「西海、西海,你快出來。」穆拉圖毛毛躁躁地跟在後頭,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旁邊的犯人早就聽到他們的對話:「電流停了,電流停了,快爬出去!」
所有人一古腦兒全攀到鐵網上,情況近乎暴動,弱小一點的人甚至直接被踹下去。
西海退向營地的中心點,厲聲大喝:「火不會那麼快燒過來,大家一個一個來,不要慌亂!」
他冷靜的聲音有一種鎮定人心的作用。在鐵網前的犯人雖然還是爭先恐後,但是不再盲目踩踏其它人了。
轟然一響,一陣火苗掉到營地中央的帳篷堆上,點著了帆布,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西海,你快爬出來!」平藍被人潮沖退好幾步,只能焦急地大喊。
他為什麼還不動呢?所有人都巴不得快逃,他還愣在那裡等什麼?
西海凝神傾聽一下,剛才似乎有什麼聲音……
「救命……救命……我出不去……」微弱的呼救聲從帳篷堆裡傳出來。
還有人被困在帳篷裡。
西海不暇細想,跳進已經起火的場中心,身影被熊熊烈焰吞噬——
平藍淒厲地大喊:「西海!」
「工地失火?」菲雨驚叫。
她翻身下床,急急去抓自己的睡袍。
「西海被送到哪間醫院?我要立刻去看他……哈啾!」這個大噴嚏打得她差點失去平衡。
她老公一個攔腰將她抱起,惱怒地丟回床上躺好。
「妳自己都病得東倒西歪,還想上哪兒去?」
「我只是一個小感冒……哈啾!」啊,不行了,她快不能呼吸了,床上的女人悲慘地癱回去。
阿比塞爾伸手抹抹她的額頭,把冷汗和黏在上面的髮絲拂開,讓妻子舒爽一些。
她壓回一個噴嚏,雙眸水霧淋漓。
「誰去看西海了?洛提他們出發了嗎?」
「基頓的基地離他最近,一接到消息就趕去醫院了,我們先等他的回復再說。」阿比塞爾低沉地道。
「瑪亞有沒有一起去?」
瑪亞是西海的姑姑,基頓將軍的老婆,也是「烽火基金會東漠分部」的掌舵者。基頓那大塊頭粗手粗腳的,沒有瑪亞跟著,菲雨放心不下。
「瑪亞的工作很忙,我讓基頓先去看看就好。」阿比塞爾把她壓回床上躺好。
「……阿比塞爾!」菲雨危險地瞇緊眼,兩手盤起來,完全不打算被矇混過去。「自何時起,我們大家忙到連去看一下受傷的西海都抽不出時間了?你不要以為我生病腦袋就糊塗了。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給我說清楚!」
阿比塞爾早知道瞞不過跟他心靈相通的妻子,歎了口氣。
「這場火來得很蹊蹺,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妳們不適合到處亂跑,讓我和基頓處理就好。」
「蹊蹺?」菲雨猛然坐起來。
啊,動作太猛!她暈頭轉向地跌回床上。
「妳就不能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養病嗎?有我們在,能讓西海出什麼事?」某人一心疼起來就罵人。
「還說不會出事,現在他不就躺在醫院裡了嗎?」菲雨急得眼眶都紅了。
阿比塞爾大手撫了撫她的髮絲,歎息道:「從現在開始我們有了警覺,不會再讓意外發生了。」
菲雨越想越膽戰心驚。
縱火的人是針對西海,或是針對其它犯人?
前者當然最有可能。因為西海是前總統洛提之子,和國內許多政要又關係匪淺,如今流放在外,如果任何人想對他們不利,動西海絕對比動阿比塞爾他們容易多了。
可是流亡的前政府軍幾乎都被肅清了,菲雨想不出又有誰會這樣為難西海。難道在他們不知道的角落裡還有人伺機而動嗎?
菲雨突然想到另一個可能性,連忙攀住丈夫強壯的臂膀。
「阿比塞爾,你想,西海受傷的事會不會跟新法案有關?」
阿比塞爾有意推出政黨組成法案一事曝光之後,樂觀其成的人固然有,反對勢力也源源不絕而來。
現任總統艾莫是阿比塞爾的舊戰友,自然支持他的決定。可是再過兩年,艾莫即將任滿,已經連任過一次的他無法再競選,下一任總統候選人便成為微妙的關鍵。
一般人普遍認為阿比塞爾為了支持政黨法案,可能會出面競選下一任總統。但是菲雨、洛提等親近的人都知道,阿比塞爾若在此時離開司法部,反而不易掌握情勢,對新法的推展一定有影響。
若阿比塞爾繼續留在司法部,下一任總統就必須是他的嫡系人馬,才能給與他全面的支持。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反對勢力當然也想乘機推舉其它人選出來爭權。於是,首都表面上一片和平,其實權力核心早已暗潮洶湧,各自在為兩年之後的總統大選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