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佟蜜
今晚那一舞結束,他看出江裕很不高興,便離辛純恩遠遠的,和朋友待在一起。他瞭解那種嫉妒的眼光,他也一直以那種眼光看著她身邊來來去去的男朋友們,只是學會掛上好友的面具來隱藏,隱藏嫉妒,隱藏愛情,藏得太深太多,他的心變成一片麻木的渾沌,麻木到為她的男人設計餐廳時,他竟沒一絲酸意。
當有人懷疑他們的關係,他總是回答「只是好朋友」,那瞬間他自己幾乎也這麼相信,然而在夜裡,相思的鬼魅爬上他的床,爬入他的夢,他難以成眠。
他閉上眼,回想那一舞,她彷彿還在他懷裡,她的呼吸癢著他頸子,她可愛的嗓音在他耳膜上徘徊,他想著,甜美地心悸……
電話突然響起,他摸索床頭話筒。「喂?」
「雨陽,是我,吵醒你了嗎?」
是辛純恩。他立刻清醒幾分。「沒,我才剛要睡。」
「嗯,我想確認你和陸學長都平安到家了。」
「我送他到他家,他家人把他扛進去,然後我回來。」
「那就好,我怕你們兩個醉了,睡在出租車上。」她短促一笑。
「我沒很醉。」至少沒醉得聽不出她的聲音不對勁。「你心情不好嗎?」
幾秒安靜後,她苦笑。「你真厲害,馬上就聽出來。」
「是不是江裕跟你抱怨什麼了?很嚴重嗎?需不需要我去解釋?」他和她男友們交手的經驗很豐富,看江裕整晚臉色惡劣,他猜得到他會向她發作。
「不必了,他抱怨的差不多就是那些老問題,我們沒事,冷靜幾天就好。」
「需要我跟他解釋的話,我隨時找他談。」
她沉默了下。「你為什麼……要這麼積極?」
「他是你男朋友,對你很重要,不是嗎?既然事情因我而起,我當然有責任幫忙排解,老是因為我,害你和男朋友起衝突,我很內疚。」
「謝謝你。真的沒事了,我會跟他好好溝通,不早了,你快睡吧。」
「嗯,晚安。謝謝你的禮物。」
「晚安。」她說完,遲疑了下才掛電話。直到聽見斷線的嘟嘟聲,他才放下話筒,把臉埋進枕頭,歎息。
他好像快成仙了,為心愛的女子解決她與男友的爭吵,講得那麼自然,心情沒一點起伏,胸襟寬得他自己都吃驚……或許,他其實沒那麼高尚,他只是壞掉了,愛情害他故障,失了正常人應有的反應,只希望她順遂快樂,什麼犧牲他都無所謂。
城市彼端,「晶」的私人套房裡,辛純恩放下話筒,愣了許久,起身走進浴室。她開水龍頭,打濕了手,拿起香茅香皂握在掌心,水一沖,沁諒香味噴湧。
她望著鏡裡人,十多年前的少女容顏早已蛻變成女人的臉,神態成熟,神情卻疲憊,只有手裡這香味,始終如一。
江裕為了他和她爭吵,他卻安撫她,願意主動出面調解。歷任男友很少有人真正接納陶雨陽的存在,她每次交新男友都得重新磨合,但陶雨陽永遠都在,永遠不變,像一面海,好的壞的,涓滴都承受包容。
在她失戀時,安慰她的是他,她和男友吵架時,聽她傾訴的也是他,許多該由男友與情人負擔的,都是他來給予,雖說是好朋友,但好朋友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倘若他對她的付出不只是好友,卻從不向她要求什麼回報,他這麼做實在太傻,傻得可以……
想著他,想著他溫柔的眼睛,她的心忽然劇烈搖晃。不行,她有江裕了,不該這樣想著別人,尤其不該想陶雨陽。她想打電話給江裕,聽聽他的聲音,但他應該已經睡了,她沒他家的電話,而且他不喜吹接深夜的電話。他和陶雨陽一樣是早睡早起的人,但雨陽從不介意她半夜打電話找他,隨時隨地,她一通電話就能要到他的幫助……
唉,怎麼又想到他。她挫敗地蒙住臉,在香味裡失神——
當辛純恩還在苦惱不該打電話吵男友,江裕才換好睡衣,準備就寢。
臥室裡暗著,他摸索著躺上雙人床,耳畔響起冷冷的聲音。
「你怎麼這麼晚回來?」
「和客戶應酬。」
「你以前不會應酬得這麼晚。」
「景氣差,要拚一點才有業績。」
啪一聲,床頭燈扭亮,林慧秀瞪著拿毯子蒙頭的丈夫,這姿勢在她看來非常心虛。「今晚打你手機都不通,問你同事小王,他說你下班就和個美女離開了,你和她去應酬嗎?」
「是又怎樣?她是我的大客戶,她朋友生日,邀我參加,她朋友都是演藝圈明星、企業老闆,對我的業績很有幫助,我當然要去。」
「可是你從沒應酬得這麼晚,而且小王說那位小姐最近常常去找你……」
「笑王只是搶不到客戶,眼紅,胡說八道,他那人心眼最小,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你就是愛疑神疑鬼,我才不想跟你講工作的事!別囉嗦了,我明天還要上班,讓我早點睡!」
林慧秀氣惱,還是關了燈,默默躺下來。要不是家裡的收入都靠丈夫,她才不會忍氣吞聲。婚前說得好聽,什麼婚後都靠他養,夫妻感情變差後,他冷嘲熱諷說她不事生產,只會花錢。
她為兩人家庭奉獻了四年,沒積蓄也沒一技之長,要不是怕離婚就沒依靠,她才不會忍受他奚落。小王把她丈夫和那個美女客戶的關係形容得很曖昧,那女人到底是誰?她老公該不會有外遇了?
江裕心情也很壞。他和妻子感情不睦,早有離婚的念頭,但妻子不肯。他初遇辛純恩就為她的風采傾倒,她對他也有好感,兩人很快就交往了。在他心裡,他遲早會和枕邊人離婚,和辛純恩在一起,辛純恩代表的富裕世界是他嚮往的,他一定要藉這機會往上爬。
唯一讓他不安的,就是陶雨陽。他不認為她對那男人真有超友誼感情,但辛純恩因為有那男人可依靠,並不很依賴他,今晚才會和他吵架,他得切斷他們的聯繫,讓她將心思全部放在他身上,女人徹底依賴一個男人時才好控制,辛純恩與餐廳事業都是他全力一搏的心血,他要全盤掌控,不讓任何人插手。
第4章()
連著幾天,辛純恩打電話給江裕,他都沒接,看來這回吵架嚴重。
也罷,就讓他多冷靜一下吧。
這天下午,辛純恩回家陪父親吃飯。
辛人友幾年前就把事業重心轉到幕後,和朋友開店,但經營得不太理想,開什麼倒什麼。年輕時的放縱聲色也讓他的健康狀況迅速下滑,從前的意氣風發離他越來越遠,對於唯一還能掌握的籌碼——錢,也就越來越重視。
她本想單純陪父親用飯、聊天,沒想到還有一位不速之客——四十來歲的吳先生,他是她父親的酒友,兩人合資開茶館,也借了不少錢給她父親。
這位吳先生油頭粉面,眼神總給她一種很不正派的感覺。他不止一次表達對她的好感,她看在父親面子上,只是不予理會,和他保持距離。
晚餐後,三人坐在客廳,辛人友道:「我說,你甩了那個江裕吧,不過是個小業務,以你的條件,絕對能找到條件比他好一萬倍的男人。」
「江裕對我很好,也很上進,他將來會有成就的。」
「一開始就要你拿錢幫他開店的男人有什麼用?人家雨陽至少靠自已的實力當設計師,這個江裕除了出張嘴說要開店,大小事都是你在做。」
吳先生插口。「辛小姐能獨力計劃開店,能力很強,那位江先生大概也沒有發揮的空間吧!」
她不理他,對父親撒嬌。「爸,江裕是我男友,你別說得那麼難聽嘛!我打算和他先把餐廳生意做起來,我們也都是結婚的年紀了,順利的話就——」
「我不准你嫁給他。」
「爸,江裕又不差——」
吳先生又插嘴。「男人是要給女人靠的,要女人幫太不像話,至少要像你常提起的那位陶先生,自己努力打拚,你爸也比較安心的把你嫁給他。」
「雨陽也不行,他不過是個小設計師,何況他能有今天,還不是當初我把他介紹給朋友,不然憑他家裡在鄉下種田,他哪可能認識什麼大人物?結果現在事業做大了,也沒看他回饋我什麼。」
辛純恩辯道:「雨陽哪有忘了你?這房子不就是他免費幫你設計的嗎?他也常來探望你,前陣子你拍戲,他也贊助不少錢——」
「我才說他一句,你就回我四、五句,是他重要還是我重要?」
「當然是你重要,你是我爸嘛!」辛純恩陪笑臉。唉,怎麼最近大家都在要她選擇誰重要。
聽了她回答,辛人友臉色還是冷冷的,似乎不以為然。
她又道:「爸,最近戲拍得怎樣?茶館的生意好不好?」
「當然都不錯,你當我是誰?有我做不起來的事業嗎?」
「當然,我知道你很厲害,做什麼都很成功。」其實她知道茶館的生意不好,入不敷出,但父親愛面子,她也不能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