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言茵
「還有她那時蠱毒剛清,最忌諱情緒過度起伏,吃下那藥也是防止她因為情殤,日後留下什麼後遺症。」
范辛搖頭喟歎。「算了,我只是在對老齊這一對的坎坷際遇感到同情,又沒怪你的意思,當時你會那麼做也是情非得已——老齊為愛而赴死,唯一交託給咱們的就是讓他心愛的女人能好好的代他活下去,並幫助她打理好這間客棧,遠離京城那是非之地,連想幫他報仇都不許!」
聽到那句「連想幫他報仇都不許」的話語時,洛東白那原是俊美的臉龐,神色頓時變得陰鷙。
「他是這麼說,但我可沒點頭同意,哼!想我『三狂』乃三位一體,慕王爺既然有膽招惹其一,就要有心理準備日後會得到其他兩人的報復!當初我隱忍著沒動手是忌憚著紅豆的身體,現在鬼谷神醫已經幫咱們確定了她體內的蠱毒確實已清,那就代表復仇之日不遠矣……」
狠話放到一半,洛東白的聲音卻突然像是打結似的,「呃∼∼老范,現在是七月嗎?」
「七月?拜託,元宵都還沒到呢!」
「那那那……那為什麼我我我我……我會看見了鬼?!」
「看見鬼?那肯定是你平日壞事做太多,所以大白天也能見到鬼……呃∼∼糟!我好像也瞧見了。」
洛東白暗吸口水,「所以那個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幻覺羅?」
「應該不是……」連向來最為沉穩的范豐也忍不住暗吞口水,「你瞧他那衝過去緊摟住紅豆的模樣有多麼激烈,一點也不像是幻覺!」
「是呀!而且……」
望著底下那兩人互動情況的洛東白瞇眼兼撮嘴,表情寫著痛呀!「如果是幻覺,紅豆的那一巴掌就不會這麼大聲了。」
「糟!『那隻鬼』正把眼神往上飄,他瞧見咱們了!」
「啊!我突然想起有很重要的事要去辦!」
「我也是,我廚房裡還燉著鮑魚呢!」
兩條人影正準備各自開溜,卻已來不及,樓下傳來一記震天怒吼——
「你們兩個想上哪去?還不快把事情給我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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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神醫的失憶散?!」齊郝任大步向前,伸出怒掌將洛東白揪高,「你居然給她吃那種鬼玩意兒!」
「那才不是什麼鬼玩意呢!那是在當時,唯一能保住紅豆小命的好東西。」洛東白力持鎮定,勉強堆起乾笑安慰老友,卻不得不被眼前這個長髮亂須、氣勢驚人,猶如叢林野獅出巡般的男子給嚇到。
真是的,拜託他也拿個鏡子照照自己,真正的鬼玩意應該是像他這副德行吧!
「別這樣!老齊,」還是范辛懂得針對老友的顧忌下藥,暗暗眨眼,要齊郝任別忘了這屋裡還有一個正張大困惑的眼睛,來回梭巡著他們的阮紅豆,「你這樣大吼大叫,會嚇到紅豆姑娘的。」
一句話讓齊郝任無力的鬆開了洛東白,改揪自己的長髮,一副咬牙切齒的痛恨樣。「嚇到她?!真正被嚇到的人不是她,而是我!」
沒錯,是他!
在他費盡干辛萬苦才能逃出生天後,卻駭然發現心上人竟然已經忘了他?!
洛東白面帶慚愧的企圖轉移話題,「說真的,你到底是怎麼逃出來的?」
明明那時在慕王府的層層重兵把關下,齊郝任被卜大通親自押解,將他送進絲蘿郡主的墓室裡。
為防止他這個盜狂的本事太大,違背諾言逃走,慕王爺先讓人灌了他迷魂藥,再運來巨石堵住墓室對外通道,以灰泥層層錮封。
甚至還在墓室外設下日夜戍守的衛卒,嚴防齊郝任逃掉。
為了讓齊郝任和他的寶貝女兒能在墓穴裡成為一對陰間佳偶,慕王爺非要讓他的寶貝女兒在死後能夠如願以償。
這也不能全怪慕王爺的心思歹毒、用盡心機,誰教人家的寶貝女兒是因為迷戀齊郝任而死的呢!
只是沒想到在那樣的重重把關下,這小子居然還能逃出生天,果真是個盜狂,連自己都盜得出來!
只見齊郝任沒好氣的從腰間掏出一柄僅有掌心大小的鐵鍬,「我能出來全靠它!」
「怎麼可能?」洛東白暗暗稱奇,接過鐵鍬上下檢查,確定鐵鍬裡沒有任何神秘開關。
齊郝任冷冷問道:「你是在懷疑盜狂的本事嗎?」
「不敢、不敢!」洛東白趕緊將鐵鍬交還,「我只是奇怪,在你進去前明明已讓慕王爺親自搜過身,連個湯勺都不許帶,這個小東西又是怎麼跑出來的?」
「是卜大通給我的。」齊郝任淡淡的開口。
「卜大通?!」范辛和洛東白同聲訝嚷。
齊郝任閉眸點頭。「沒錯,是他!別忘了慕王爺雖曾為我搜身,但最後一個將我送進墓室裡的人卻是卜大通!
「他在前一天就曾跟我打過暗號,說是要幫我,所以在他離開前,給了我這柄小鐵鍬及迷魂藥的解藥。
「他一開始之所以會跟慕王爺合作,不過是因惱我多年來壓在他的頭頂上,想讓我嘗點苦頭,卻沒當真良心泯絕到想要我死,且既然我已決定退出江湖,對他早已沒了威脅性。」
兩人算是同行,在當時卜大通所能給他的協助,絕對會比范卒及洛東白兩人更為有用。
所以齊郝任才會在入墓前特別要洛東白及范豐答應絕不尋仇,只求他們盡快帶著紅豆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不要再來蹚這淌渾水。
而他雖是早已打定要逃出來的主意,卻是不能透露半點口風給其他人知道,以免讓慕王爺起疑心。
在他被關進那個鬼地方,成了活人殉葬後,若非心頭念茲在茲著要活著回來找紅豆,不能讓她傷心,不許自己放棄任何一絲求生希望,此時恐怕早已成真鬼了!
卻沒想到,齊郝任苦澀的想——他千辛萬苦逃回來,面對的卻是一個忘了他的心上人?
這個世界,怎能如此荒誕可笑?
她不記得他了!
那個傾盡他所有,甚至不惜以生命來守護的女孩竟然不記得他了!
這樣的打擊太過沉重,當初那股支撐他逃出,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棄的原動力彷彿在瞬間消失,齊郝任頹喪的坐倒在地上,雙手覆面,無措而痛苦。
屋裡很靜,他不知道那兩個該死的傢伙是何時離開的,他也不在乎——反正他要的只是一個能容他安靜獨處,自我舔舐傷口的空間。
誰都別想來煩他!
於是當他感到有人定來輕觸他的頭頂時,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抗拒!
但他的手才剛動,就在下一瞬間僵住了,因為他感覺到對方小手的滑膩及熟悉。
他無神的抬眸,看見蹲在他眼前,用憐憫及好奇眼神看著他的紅豆。
齊郝任動也不敢動,任由紅豆用那種看到受傷小動物的眼神好奇的盯著他,任由她的小手繼觸碰他的額頭後,滑到他那因挖掘而爬出地底,留下了幾條傷疤的臉頰。
他不敢動!
在經歷方才在大廳裡,先是被她無情的推遠,繼而狠狠的摑了他一巴掌後,他已成了一隻驚弓之鳥。
他不敢動!
就怕在她對他的記憶裡只剩下一片空白時,他的任何一個不當舉動都將被列為她對他的觀感,並且在日後用來判定他這個人。
他怕遭到她的反感、他怕被她給討厭,他怕那個曾經深愛過他的紅豆再也回不來了。
「你很傷心?因為我忘了你?」她的嗓音很嬌柔,依舊是他最愛聽的嬌嗔語調。
他還是不敢動,任憑著她以纖指在他的疤痕上好奇的滑動。
「別這樣嘛!我也忘了黃豆和綠豆呀!他們這陣子天天跟我說些從前發生過的事,就是想幫我拼湊回記憶嘛!」
洛東白說「失憶散」的藥效雖然強大,但人類的腦子構造複雜,沒人能肯定將來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她會把過去的事又全都記起來。
她的安慰並沒能讓他好過些,拿她弟弟們的情況來安慰他?拜託!他們原本是一對深愛著彼此的愛侶,這能比嗎?
「雖然我不記得你了,雖然你剛才一見面時的粗魯擁抱是真的嚇了我一跳,雖然你現在的模樣好像是個野人一樣,但我好像……」她的笑容微透著羞澀,淘氣的指尖滑上他的人中,好玩的撥弄起那遮覆住他嘴型的長鬚,好奇著他的唇瓣生的是什麼模樣。「一點也無法討厭你!」
猶如漆黑的夜裡點起燈,那頹坐倒地的男人倏地眼神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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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阮紅豆站在船尾,看著那在岸邊揮手送行的人群由大變小、由小變點,終於再也看不見了。
她的心頭有些慌,一種對於未知的未來的恐慌。
驟然一個硬實的懷抱由她身後溫柔的環緊,將她往後摟進懷裡,神奇的在這一瞬間,將她滿懷的恐慌給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