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言茵
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只是日夜枯守在這崖頂,等著紅豆原諒他,願意化作一縷芳魂來到他的夢裡,慰藉他的相思之苦。
齊郝任雙目無神的遙望著天邊,他枯守在崖頂,任由天色由亮轉暗,任由楓葉隨風片片飛舞。
天黑了,眼看又是漫長的一日即將過盡,卻驀然有兩條黑影運著絕頂輕功,由山腳下旋風似的朝他飛近。
黑影來到齊郝任的眼前粗喘站定—是洛東白和范辛。
「你果然在這裡!」洛東白邊拍胸撫氣,邊著急的道:「快回去,有人指名要找你!」
見齊郝任聽若罔聞,臉上毫無生氣,更沒有半點想動的意思,范卒也急了。「是竊惡卜大通。」
排名於「三狂」之後的「三惡」之一。
卜大通?!齊郝任漠然的想,那個老愛和他打賭,以一件寶物當作竟賽標的,各憑本事看誰能先偷到,卻每每含恨輸給他,栽在他手裡,恨死他了的卜大通?
聽見對方是自己昔日在江湖上的死對頭,齊郝任更沒勁了。「我不想見他。」
更沒心情搭理他。
「你不能不見他!」洛東白那雙已有幾個月未曾發過光的桃花眼,此時出奇的神采熠熠,「他說要和你再賭上一把,看誰能先從慕王府裡偷出個寶貝來。」
「讓給他吧!我沒興趣。」齊郝任索然無味的開口。
「你不能沒興趣……」洛東白在齊郝任跟前蹲下,雙手發顫的緊握住他的肩頭,神情無比激動。「他要偷的那個寶叫阮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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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果然來得比南方要快,此時遠在京城的慕王府邸,精緻的雕花窗畔佇立了一抹纖細的人影,那人兒叫阮紅豆。
阮紅豆抬起頭,出神的望著那一片片由蒼穹落下的瑩白雪片。
好美喔!她發出讚歎,忍不住伸手到窗外捧接雪花。
好乾淨的雪花,瑩白無瑕,她真希望自己能像它一樣澄澈乾淨得教人心曠神恰,卻驟然彷彿聽見耳邊有人在冷笑——
碰了你,我還怕會弄髒自己!
心慌意亂的鬆開手掌,雪花由她的指間無聲的滑落,紅豆不敢去接,深怕弄髒它。
雪是乾淨的,而她卻不是,她不該碰它,那會玷污了它;賞雪的心情沒了,紅豆神色疲憊的伸手關窗。
她身子無力的倚靠著窗邊站著,原本捧著雪花的小手改為摀住小臉,悲傷湧起,她沮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藥,一種讓人吃下後能將往事全部忘光的藥?如果有,她願意傾盡所有將它換來,好將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全部忘掉,連同「他」,她都不要——不敢再要!
她只想要一個全新的自己,一個在北方異地重新抽根生芽的紅豆。
紅豆想得太過投入,沒留意到屋內先是有道冷風悄悄的灌入,接著她的身子便莫名的讓一個硬實的懷抱給緊緊摟住。
有賊闖入!
紅豆正想尖叫,卻猛地嗅到對方身上那抹她至死都不會忘記的男人氣味!
瞬時,她全身緊繃,無法呼吸,只能求神求佛,盼望這只是一個夢——一個她永遠也無法甩脫的噩夢!
第九章
可惜!那並不是夢。
紅豆僵硬著身軀,聽見那向來冷靜自持的男人在她耳畔痛苦的低語。「紅豆!我的紅豆!你真的還活著?真的還活著引你沒有捨我而去?!」
是他!是齊郝任!是她永遠的夢魘使者!
紅豆努力集中意識,她感覺得到那緊摟著她的男人胸膛是熱的,但四周的空氣是冰冷的,屋內所有清晰可見,所以這……並不是夢?
「紅豆!讓我好好看看你!」齊郝任微微鬆開阮紅豆,卻像是怕她又會突然消失似的仍然將她緊鎖在身邊。
隔了點距離,就著壁上宮燈,他眼神炙熱的上下審視,看她是不是瘦了?有沒有生病?過得好不好?
他關懷備至的眼神讓紅豆只覺得鼻酸,因為曾經那是她連作夢都不敢奢求的。
「你瘦了——」齊郝任心疼的朝紅豆伸出長指,依戀不捨的摩挲著她的臉頰,「下巴都尖了……」
他溫柔的表情幾乎害她激動落淚,他心疼的語氣險些將她融化,但突然,那些曾被他傷害過的回憶拉回了她的理智,讓她終於能凝聚力氣,用力推開他。「別碰我!」
紅豆聲冷如冰,心也是,「難道不怕我把你弄髒嗎?!」
她不要愛他,也不要恨他,她只想和他保持距離,以免再度受傷,這個男人,她連恨都給不起。
「紅豆!」齊郝任眼裡滿是懊悔及痛苦,「原諒我!原諒我的頑固、原諒我的盲目,原諒我讓妒火蒙住了心眼,害你受了這麼多苦。」
「不必原諒、不用抱歉,反正你、我已互不相干,再也不會有交集了。」紅豆用看著陌生人的眼光冷瞅著齊郝任,下意識的遠離他幾步。
「紅豆!求你別這樣!」齊郝任煩躁的以手爬發,眼神透著無奈及懇求。
雖然嘴裡說著不相干,但紅豆卻還是無法當真下去關心眼前的他,此時的他看來和以往很不一樣,原是剛稜有型的發紊亂了,向來乾淨清爽的下巴冒出好大一片青澀胡碴。
他說她瘦了,但其實更瘦的人是他——他不但瘦,還很憔悴,一雙劍眉間的紋路深得嚇人,像是整日緊鎖著眉,看得出在這分別的日子裡,他過得不好,非常不好。
但此時的他,雖然少了往日那冷酷不近人情的冰焰,卻另有一股教人心疼的頹廢,就連早已下定決心要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阮紅豆,也有些控制不住的心跳。
「紅豆,你可以繼續惱我、恨我、氣我,但拜託先跟我離開這塊是非之地。」
「這裡不是是非之地,而是能讓我獲得清淨的好地方,這裡的人對我很好,算我求你,你就饒了我吧!不要再來打擾我了。」說話的同時,紅豆悄悄的往側門挪移,她知道只要逃出這扇門,只要她放聲大叫,就會有人來救她。
她不要看見他,她不要再和他有任何關係!
紅豆的努力失敗了,早已窺知她企圖的齊郝任邊歎氣,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來到她面前,一戳指,點住了她的穴道。
「原諒我!」他無奈的接收著她挾帶著恨意的目光,將她攔腰抱起,「但我必須這麼做,我會離開,但必須是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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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他!
恨得撕心裂肺、恨得痛不欲生,恨到了甚至想殺人。
她原以為在經過兩個月的休養生息、靜心澄慮,她對這天殺的可惡男人再也無愛、無恨,再也不會有任何情緒,卻在再次重逢,在遭他劫持,在被他緊摟在懷裡,以輕功翱翔之際,因著緊貼著他身上結實陽剛的男性軀體,競如往昔般又不爭氣的心跳加速、面紅耳赤了。
更不爭氣的是,在她抬高恨恨的眼眸,瞧見他那線條分明的男性唇瓣時,竟然覺得一陣口乾舌燥,只因為她想起那唇曾是如何炙熱如火蛇般滑行在她身上的每個角落裡。
阮紅豆!
她收回視線,痛斥著自己,她真是個沒出息的傢伙,居然還在為這樣的壞男人神魂顛倒?
難道她忘了他曾如何的羞辱她嗎?
不!她不會忘!紅豆眼神變黯的想起那個令她萬念俱灰,縱身往崖下跳的一夜——
原本她以為這一跳,肯定能斬斷與齊郝任之間的今生孽緣,沒想到她卻沒死成,還被帶到千里外的北方異地!
她心想在她的餘生中自當無緣與他再相見,卻萬萬沒想到,他不但再次找來,還輕易的將她給擄走。
這可惡的男人究竟是怎麼找來的?
他究竟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
紅豆愈想愈氣、愈想愈恨,終於忍不住用力扯開他的衣襟,讓他的胸膛裸露出來,張口蠻力咬下!
這一咬讓他見了血,想必很痛,可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不喊痛也不皺眉?他甚至不抗拒?可這有什麼意思!這又算什麼!紅豆深覺挫折,卻又沒有別的洩恨方式,只好繼續以利齒逞兇。
風雪漫天,其實那時他們早已離開慕王府至少百里遠,就算後有追兵,風雪早已遮蓋住腳印,一時半刻也尋不來。
他實在是毋須再跑,而該先管管她的利牙,但他硬是不吭聲、不求饒,甚至不停腳,任由她像只使壞的惡貓,一路啃咬著他那早已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胸膛。
這場無聲的戰役在風雪中持續著,直到紅豆除了嘗到齊郝任甜腥的血味外,還嘗到自己不中用的淚水,她才終於肯放棄了這場角力。
紅豆鬆開嘴,將小臉緊埋進齊郝任的胸口,打死也不想讓他看見她的淚水——那因為心疼他受傷而流下的淚水。
「終於咬夠了嗎?」齊郝任開口,語氣裡沒有生氣、沒有責難,只有濃濃的疼寵,像是在面對著一個不講道理的小寵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