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灰姑娘的眼淚

第18頁 文 / 惜之

    「我保證不讓情況複雜、我保證不改變現況,我保證我的出現,是為了幫忙而不是掠奪。封鈴,以謙永遠是妳的女兒,誰都搶不走。」

    他但願給她一千個承諾,只求她安心。

    他的懷抱好溫暖,溫暖得讓人不想離開……頭重腳重……她累到極限……關幀的胸口濕掉一大片,他沒催促她,任她哭個過癮。她早該發洩了,她只是個女人。

    「過去我做錯事,造就妳的痛苦,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他輕聲說。

    他拿什麼發誓?拿他的蔣家千金?

    天……她在想什麼?蔣小姐、王小姐,不管是哪個女人,都不關她的事,她只要女兒好好的,就滿足。

    離開他,很痛,但她仍然坐上飛機割捨愛情。再來一次,她不確定自己還有勇氣面對,她不能二度沉溺,不能在他的強勢溫柔裡淪陷,一次教訓早該教會她,愛情是痛人的壞東西。

    不再笨了,十七歲少女長大成人,她分辨得出真實與虛幻,不作夢、不等待,她只想紮實踏穩每個腳步。封鈴推開他,拭去淚痕。

    「到此為止吧。你過你的日子,別來打擾我們。」

    她的視線落在他的皮鞋上。關幀不再是當年的叛逆少年,他全身名牌,剪裁優雅的西裝套在身上相得益彰。他很帥,商場多年,刻劃出他穩重成熟的形象,這種人和名媛淑女才相配。

    她不是淑女,她是個疲憊不堪的母親,沒有資格想像愛情,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在哪裡。

    什麼口好話說盡,她仍然固執?

    「不好。」

    關幀斷然拒絕,他不放手封鈴,錯一次,苦頭嘗透,他不容許一錯再錯。

    「你想逼我把以謙帶走?」她也跟他倔強。

    「妳帶不走她,我請了特別看護,她會阻止妳做蠢事。」

    蠢事?她沒做過?從答應當他的芭比娃娃開始,她把人生弄得一塌糊塗。

    「你憑什麼替以謙作主?」她拉高音調,怒火隱隱上升。「據我所知,所有的醫生都認為我的安排正確。」所有醫生?只有白雒意吧。「我不要你碰我的女兒。」

    「我非碰不可,她是我的女兒,身體裡流著我的血液。我要給她一天一驚喜,在她的面前學習做個好父親。妳,沒有權利分開我們父女。」

    他惱了,她比印象中更執拗。

    「你……」她咬牙切齒。

    「對以謙,我想做的和妳一樣,妳沒理由推開她應得的幸福。」

    他在跟她討論以謙的幸福?多好笑!

    「我要在……」

    「你以為沒有你,我們很不幸?」

    「妳在曲解我的話……」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她死命盯住他,腦海裡繞過幾千種想法,找不到可以把他隔離的好辦法。

    「為什麼要逼我恨你?」她情願默默守著暗戀過一輩子,她情願看不見他,在想起他時,想的都是他對自己的寵溺。

    轉身,她滿懷怒濤,憤然走掉。

    十年前,她不能怪他愛上黛安娜;十年後,她再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他惡意招惹自己。

    有那麼多人幫忙,封鈴更消瘦了。

    這不是關幀估計的結果,他以為把她身上的擔子移開,她才有力氣期待未來,但目前看來,並沒有。

    他們兩人僵持著,她的鬱悶,同樣在他心中。封鈴不承認,有一群關愛的親人,以謙的恢復情況突飛猛進,她會笑、會苦中作樂,也會調侃自己的禿頭。她沒辦法反駁關幀,他畢竟正確,即便憤怒,她沒道理剝奪女兒的幸福。是的,以謙的心情重要,相形之下,她的痛苦不值得一提。

    關幀確實有能力給以謙最好的醫療照顧,女兒的幸福和她的心情孰輕孰重,根本不必費心評估。

    關幀的父親母親、繼父繼母經常帶來一大堆補品,哄孫女吞進去,他們的耐心讓人動容,也因此,化療後常出現的蒼白削瘦,並沒有在以謙身上顯現。

    她以為很忙的「院長」,卻三不五時出現病房中,講笑話、變魔術,以謙對他崇拜得不得了,她偷問封鈴,將來可不可以嫁給白雒意?封鈴搖頭反對,她不看好老少配。但沒當過父親的關幀居然舉雙手贊成,還說很樂意聽白雒意叫自己一聲爸爸,並訂下條件,女婿的財產要全數登記在女兒名下,原因是老男人死得早。

    至於關幀,他根本是把病房當成辦公室了,一天二十四小時,他分分秒秒盯住封鈴和以謙,不讓她們有機會消失,他不准另一個十年插隊。

    為什麼這樣做?封鈴不懂。

    他將有一個妻子,將會生下許多孩子,他根本不需要這樣對待她們。

    唉……算了,她沒精神深究,眼前她只能想著以謙、愛著以謙。

    午後,訪客離開,病房裡只剩下封鈴和關幀。

    關幀用幾個故事把以謙哄睡,封鈴坐在旁邊,逐字翻譯英文。眼看父女一天比一天熟悉,那些以謙只告訴母親的秘密被關幀套去,向來冷漠的關幀對女兒用盡熱情。

    這讓封鈴憂心仲仲,深怕哪天,法院相見,她失去女兒的監護權。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倘若再失去以謙,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問題是,她無法在這當下考慮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關幀攻陷女兒的心。

    束手無策讓她疲憊。封鈴關掉計算機,把稿子收起來,走到女兒身邊,拂開她額前亂髮,女兒引以為傲的頭髮變得稀疏,再不久,會變成光頭吧?以謙告訴過她,她害怕當光頭女孩,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白雒意正好出手代勞。

    他帶以謙到別的兒童病房認識新朋友,一圈逛下來,她回房時,高興抱住母親的脖子說:「媽,掉的頭髮會慢慢長回來耶,妳可不可以幫我買一頂毛帽?」

    當然可以,但白姨比她動作更快,她挑了七頂漂亮到不行的毛帽送給以謙,以謙高興得大聲拍手,給它們取名字——彩虹、粉紅凱蒂、橘子芬達……從星期一到星期日,她天天換新帽。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關幀問。

    封鈴別開臉。她仍然抗議,不願妥協。「妳那麼生氣,我們要怎樣合作幫忙以謙?」關幀對她的耐心讓人讚歎。合作?哪裡需要,他不是一手包辦了?

    「封鈴,我們可不可以……「關幀想說服她,但話到一半,門口來了訪客。

    是蔣妮棻,關幀的未婚妻,報上刊登好大一篇,全世界都知道他們的排聞。

    這意謂什麼?意謂她願意為關幀接納以謙?

    關幀一步步得到女兒的認同之後,再讓蔣妮棻加入親人行列,他不躁進、慢慢攻心,他讓她放下防備之餘,才下手搶走女兒?

    很冷,醫院的冷氣突然降溫,她不自覺地顫抖。

    「我來探望以謙。啊……以謙在睡覺?我來得不是時候。」蔣妮棻一進門就靠到關幀身上。

    「想和她玩?妳要先領號碼牌。」關幀看見她,態度輕鬆,與面對封鈴時的沉重不同。

    「她真的很紅耶,關爸每次談起她,都滿面笑容。」

    「當然,她是全世界最漂亮、最聰明的孩子。」老關賣瓜,全世界的瓜,就屬他出產的最甜。

    「要是我不巴結她,這輩子是不是別想踏進你家?」蔣妮棻開玩笑問道。「沒錯,妳要先學會拜碼頭。」他們的熱絡親密敲打她的痛處,他們理所當然的討論,揪住她的憤懣,以謙還不是關家的財產啊……

    咬牙。她真想把理智丟掉,真想自私一點,帶以謙遠離他們的親情攻勢……只是,女兒的笑容,她怎捨得?

    到最後,她終要放手對不?和關幀爭奪,她沒有勝出的機會。

    封鈴走出病房,把空間留給關幀和蔣妮棻,她迅速走到樓梯間,推開門,選一個台階坐下,把頭埋入手臂中。

    這裡,成了她的臨時避難所。她的世界一團混亂了?搗住臉,她不哭,只是痛苦,苦楚一吋吋侵蝕她的心,她被困住、被壓扁了,她喘不過氣,心臟被拉扯撕裂。

    「妳要繼續折磨自己嗎?」不知何時,白雒意跟著她進入樓梯間。

    她抬頭,冷笑。誰喜歡折磨自己?

    「妳很清楚,以謙的病是長期抗戰,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治癒,妳不能比她先倒下去。」白雒意說。

    封鈴淒涼一笑。有他們在,她倒下去有什麼關係?

    「妳知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很不好?氣喘又犯了嗎?」

    她的情況從沒好過,有沒有犯氣喘都一樣。

    「為什麼不吃不睡?妳是最糟糕的照顧者,妳想以謙替妳擔心嗎?」

    她怎吃得下、睡得著?

    她只想盯著女兒,天天看、天天碰,她不確定,以謙還能當她多久的女兒。一個有財力、有婚姻的父親,比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母親,更能讓檢察官青睞吧?打官司,她是輸定了。

    白雒意拍上她的肩膀上,柔聲問:「妳到底在想什麼?可以讓我知道?」

    她要是能夠理出頭緒就好了。歎氣,她抬頭,輕道:「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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