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裘夢
葛飛花揚起一抹不正經的笑容,以扇柄輕佻起文雪瑩的下頷,極輕佻地道:"哎呀呀,美人,我可是個奸商啊,你拿什麼來換?"
一把推開折扇,文雪瑩啐了口,"跟你說正經的呢。"
"在下哪裡不正經了?"
"從頭到腳都不正經。"她很嚴肅的說。
小葉扭過頭去,雙肩不住抖動。
看到好友嚴肅了容顏,葛飛花收起玩笑,認真無比地道:"有樓就要去登,有戲就得唱啊。"
小葉終於破功笑出聲。主子真有膽,這種時候還逗著文小姐玩。
"再鬧,以後都別想我陪你出門了。"她出聲威脅。
"雪瑩妹妹,別啊,我不逗你了還不成嗎,我說正經的。"開什麼玩笑,出門遠行沒有她這位武功高強的俠女陪同,多危險。
"快說。"
"聖命是難違啊,所以綵樓是一定要上的。"
看到有人變臉,葛飛花忙不迭的擺手,"聽完聽完啊,你奉旨上樓,遵從聖命,沒人接球那與你何干?"
聽完她的話,文雪瑩眼神頓時為之一亮。是呀,沒人接球,關她什麼事?到時候即使是皇上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我來上香果然是對的。"
"當然了,一得知妹妹你來上香,我這尊活佛可不就趕緊臨凡了嘛。"
"呵呵,你呀。"再不好的心情遇到這個活寶也會煙消雲散,"多謝你有心。"
"跟我客氣什麼啊,嘖,善緣結完,在下告辭了。"
"去吧去吧,我就不耽誤你這位金童發財的時間了。"
葛飛花眼球轉了轉,眸底閃過一抹不懷好意,忽地湊近文雪瑩的頰畔,蜻蜓點水似的啄了下,而後哈哈一笑,刷地一聲展開折扇遮住半張臉,刻意提高了音量道:"雪瑩妹妹,咱們改日再會了。"
伸手摀住被偷襲的臉頰,文雪瑩又好氣又好笑。這個葛飛花,敢情是扮男人扮久了,行為竟然這樣怪誕起來。
直到她瞟到不遠處廊下那抹孤獨身影,身體驀地一僵。難道他都看到了?該死!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過來,更想不明白在看到兩個人打情罵俏的畫面時泛酸苦澀的心情從何而來,趙紫陽唯一清楚的就是這個名喚雪瑩的小姐已然名花有主。
她們不只容貌相像,竟連名字都一樣,如果他當年未得知她的死訊,必定認為她們是同一人。
遠遠相望,默默無言,彷彿這一方天地只餘他們兩人。
枝葉輕搖,一聲清脆的鳥兒鳴叫,伴隨著翅膀拍擊聲直衝霄漢,同時也打破兩人之間的魔咒。
眼見回神的他轉身欲走,文雪瑩不假思索地開口道:"公子請留步。"
趙紫陽停下腳步卻未轉身。
"不知那位文雪瑩是公子的什麼人?"
"小姐何來此問?"
"同宗同名又巧遇,我不免對這位姊姊有些好奇,還望公子不吝相告。"
"同宗同名"四字如一記悶雷擊中趙紫陽的腦門,腳步一個踉蹌,急伸手扶住身側的一株樹幹方才穩住身形,"小姐如何稱呼?"
"文氏雪瑩,淮南人氏,辛丑年五月初九酉時一刻出生。"
清脆聲音灌入他的耳中,擊散他的神志,趙紫陽頓感眼前一片虛幻。
天下間同名同姓者眾,但若連生辰八字生長地都一模一樣,這未免太過不可思議……信念產生動搖,他試圖按壓住左胸那一顆急促跳動的心。難道是消息有誤?不,不會的,那可是舅舅當年親口所說,斷不會有錯的,更何況這位文小姐已有情郎,她不可能是他的瑩兒。
"無可奉告。"
嗄?
他竟然留下這四個字就離開?文雪瑩慍惱地瞪著那抹踉蹌離開的身影,恨恨地握緊拳頭。她話講這麼白,他卻這般的響應她,好,很好!
第二章
如水月光映出一地銀華,濕熱的夜風讓無心睡眠的人略感煩躁。
抬頭看著天際一彎新月,文雪瑩的心情很複雜。
從沒想過分離,卻一別十年;不敢奢望重逢,卻在猝不及防時相遇,上天究竟存了怎樣的心思?
寂靜的夜中,風徐徐的吹過,月色下的雲來寺顯得益發的莊嚴肅穆。
這樣清靜的寺中小院,她的心境本該一如這夜色般平靜無波,可事實卻恰恰相反。
她與他一牆之隔,這要感謝爹與雲來寺住持素有交情,自己才能懇求住持將自己安排在他隔壁住下。前半夜她甚至有聽到他偶爾的低聲自語,現在他應該是睡下了吧,而她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很想不顧一切去當面追問,可她的腳步卻似灌了鉛,無法移動分毫。
目光落在那不算高的院牆上許久,她遲遲沒有動作。
這堵院牆對她而言完全起不到阻隔的作用,可是,他的態度讓她遲疑,不敢貿然行事,他似乎有些無法面對她還活著的事實。
同一時間,院牆的另一邊,趙紫陽在窗前靜立了很久。
他知道她就借住在隔壁,曾經以為只有夢中才可相見的人兒突然間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欣喜過後卻是滿心的慌亂與酸澀。如果她未死,舅舅當年為何會捎回那樣的訊息?
是的,就算他曾經試圖勸說自己要相信舅舅。相信瑩兒確實已經香消玉殞,她只是個同名同姓的人罷了,可內心深處那渴望的種子卻在不停地茁壯,迅速成長為參天大樹。
沒死又如何?
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如今的她已非兒時那個懵懂的小女孩,她已有了意中人,那男子翩翩爾雅,是個儀表堂堂的公子。看衣著打扮非富即貴,即使她真是瑩兒,他又能認嗎?認了又會有什麼不同嗎?
既然結局是這般的讓人黯然,他寧願相信他的瑩兒早已不在這個世上。
"瑩兒,既然如此,上天為何還要你我重逢?"他夢囈般地低語。
他的低語落入文雪瑩耳中又是別樣的感受,拳頭握得死緊。他什麼意思?難道只有她死了才能突顯他癡情不悔的形象嗎?
重重一拳擊在院牆上,無數浮塵紛墜如雨。
是他看錯了嗎?那堵阻隔兩個院落的牆面似乎微微震動了下……
趙紫陽揉了揉眼,定睛再看。不,不是他眼花,那堵牆雖然屹立依舊卻仍在抖動,就如同風中枝頭那一片簌簌而抖的枯葉。
為了證明的確不是自己眼花,他走出房門,來到那堵院牆前。
然而就在他剛站定的剎那,院牆轟然倒塌,變成一堆磚石頹倒在地。
或許,這院牆不像看起來那麼結實吧。這是瞬間滑過心中的念頭。
倒成成一雄的磚石瓦礫兩側,是一對尚未自震驚中回神的男女。
月華如練,披落在兩人身上,讓他們的表情比在銀色月光中變得朦朧神秘。
目光緩緩自磚石瓦礫中移到右腳,文雪瑩慢慢抿緊唇瓣,迅速在自己心中做了個決定——打死不承認牆是她用腳踹塌的,這天生的神力從小到大便讓她惶恐不安,幼時更是時時謹慎小心,就怕暴露這一天賦異稟,被人視為怪物。
像那次不過是力道一時沒控制好,將一根巨木折斷了,便被人傳成她拿它來毆打家僕和老父殘忍過度打斷了,真是讓她無奈又無辜。
同時回過神的趙紫陽難掩一臉的訝異之色。她也是看到牆的異樣走過來查看的嗎?如此深夜她為何尚未安寢?莫非也與他一般的心思?
想到此處,他不由得暗罵自己一句:怎可如此唐突佳人?她可能只是因天氣悶熱才會失眠,豈會像自己這般心思輾轉無法入睡?
"好巧。"已經收拾好心情的文雪瑩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這寺中院牆好不結實。"他覺得自己也應該說些什麼,於是接了這樣一句。
文雪瑩不禁面上一紅。好在是晚上,加上守禮的他斷不會仔細看她的面容,萬幸!
"是呀是呀,好好的突然就塌了,幸好沒砸到人。"多虧這些年跟著飛花歷練,如今信口開河,她也可以做到從容不迫。
不過,當目光看到他的腳步離那堆瓦礫只有幾步之遙時,她的心不由得一緊。
如果上天讓他們重逢的用意是讓他死於她手中,她發誓從此一定不再參禪禮佛。
"小姐安然無恙就好。"他萬分慶幸她無恙。
"謝謝公子。"
然後兩個人不約而同沉默起來。
客套!太客套了!
客套得他覺得自己很虛偽,明明是舊識,卻要裝新交。
客套得她快抓狂,他真是榆木腦袋不知變通,認定她已死,如今的她只是同名同姓的陌路人而已。
怎麼辦?兩個人同時在心裡問自己。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兩位施主無恙吧?"
突來的佛號打破兩人之間再次的沉默。
真是殺風景。文雪瑩不著痕跡的白了那幾位巡夜的僧人一眼,以手中團扇掩面,還來不及開口,就聽到身後傳來小翠驚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