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莫霖
他還算是個男人嗎？
裴子毅很痛責自己，抿緊唇走出浴室，獨留下小安一人。他來到客廳，來到窗檯前，想要冷靜冷靜。
可是他冷靜不下來，於是他又站起身，到櫃子裡拿酒，回到窗檯前坐著喝酒，逼自己冷靜。
這時小安也來到客廳，她不知道自己該站著還是坐著？她又做錯了，又讓毅毅生氣了。
她真的好笨，現在臉也好痛，頭髮也綁得好痛，可是她不敢說痛，因為毅毅會更生氣。
小安鼻子很酸，她從來沒這麼不開心過，她一直都是開開心心的，喜歡笑，喜歡跟毅毅在一起，喜歡跟朋友一起玩：可是現在看見毅毅不開心，看見毅毅生氣，她好害怕。
怕伯……
裴子毅知道小安就站在那裡，他想開口叫她坐下，不要一副像是罰站的樣子，這輩子他都不可能處罰她，相反的，他只會處罰自己。
「毅毅……不要生氣……」
裴子毅放下酒瓶看著她：心裡第一次動了把她送回去的念頭——在他身邊，他沒辦法像紀家給她那麼完整的保護。
她是個一輩子都需要保護跟愛護的女孩，而他可能沒有能力，縱使愛她，但他不會准許自己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小安，我送你回去台灣。」
小安看著他：心裡更難過了，第一次，生平第一次，她的眼眶莫名的發熱，毅毅這次是真的很生氣，氣到不要她了！「毅毅……」
裴子毅低聲吼著，雖然刻意壓低音量，不想再嚇到她，可是那是他發自內心深沉的聲音。「小安，不要再這樣叫我！你知道我根本無法抵抗你……」
她的一句叫喚，就可以讓他心甘情願為她做任何事情。
可是小安聽不懂，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跟毅毅在一起了，毅毅要她回家，不想再看見她了。「小安笨笨……」
「不是你，是我！是我沒有能力！」他聲音揚高，很是激動，「我沒有能力保護好你，你知道嗎？」
看到她在台上成為全場所有人的笑柄，這樣子受到欺負，他都快要發瘋，連帶痛恨起自己的無能。
但是他說話變得大聲，讓小安直覺以為他是在對她發脾氣，小安更害怕，整個人幾乎在顫抖。
毅毅好生氣，毅毅討厭她了……
不要……她好喜歡毅毅……不要討厭她……
「小安，你回去吧！不要再待在這個地方，如果你再受到傷害，我會更痛恨我自己。」
「毅毅……」
裴子毅站起身離開客廳，只留下小安一個人，眼眶發熱濕潤。從小到大，她很少哭，幾乎有記憶、有印象以來，她就很少哭，因為她總能開開心心的過著每一天，有著父母的疼愛，還有好多弟弟的照顧，還有毅毅。
可是現在她覺得好難過、好難過，這種異樣的情緒讓她無法理解，毅毅討厭她了，不喜歡她了，讓她好難過……
小安還是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今晚裴子毅在校園裡大發雷霆，的確也嚇到了她。
過了十分鐘，裴子毅整裝將自己梳洗整理乾淨，換穿上西裝，他決定今晚就去紐約。「小安，你乖乖待在家裡，我去紐約一趟把事情處理完；我會請李媽媽過來照顧你，你不可以再亂跑。」
「毅毅……」毅毅要走了，毅毅不要她了嗎？
「星期六晚上我不會回來過夜，等到星期日晚上我會回來，到時候我會送你回台灣。」將她送回台灣後，他會再回美國唸書，就這樣將她送離他身邊，此後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跟她見面……
老實說，他的心情也很沉重，甚至不捨，可是他沒有勇氣了，更認為自己沒有能力……
要他這樣的男人承認自己沒有能力很痛苦，但是最重要的是，小安能平安回到那個對她而言最安全，最能讓她感到無憂無慮的紀家。
不要再待在這個地方了……
「小安，回去以後要乖乖聽伯父、伯母的話，不可以再像這次這樣，什麼都沒說就亂跑，知不知道？」
「毅毅……」小安好難過，嘟著嘴，垂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更說不出來。她讓毅毅生氣了，她不乖，怎麼辦？毅毅好生氣，生氣到不要她了，她不乖，她笨笨，毅毅，對不起……
裴子毅走出門，「乖乖待在家裡，我出門了。」說完，他再也不去看小安祈求渴望的眼神，因為那會讓他心軟。
而這次，他再也不能心軟！
關上大門，最後只留下小安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原本不算大的屋子突然空曠起來，小安一個人有點害怕。
她還是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下意識裡，她還是渴望、等待著毅毅會回頭，會再把門打開，然後她就會很開心、很高興；可是毅毅好生氣，毅毅不理她了！
這一刻，小安的鼻子更酸了，一股莫名的難過湧上心頭，這種感覺很陌生；難過，她很少難過，可是現在，她終於知道什麼叫作難過。
怎麼辦？家裡都沒有人，只有她一個，她好害怕，她好想毅毅，好想爸爸、媽媽，好想弟弟，好想儀儀喔！
大大的眼睛裡顯得閃亮，卻不是因為興奮中散發的光彩，而是因為一陣一陣的濕潤。
小安的臉紅腫，鼻子也紅紅的，喉嚨覺得好像噎到一樣梗住，心裡好沉，不斷的往下掉。
「你要乖，要聽話，這樣我才會喜歡你，知不知道？」
「知道。」
毅毅，我會乖的，我會聽話的……
☆☆☆☆☆☆☆☆☆☆☆☆☆☆☆☆☆☆☆☆☆☆
她會乖，她會聽話的，毅毅要她回去，毅毅下要她了，那她就回去好了。
毅毅都是因為她而生氣，所以她走了，毅毅就會開心了，紀巧安又展現她「勇敢」的一面了，這一次更是如此，她很直覺的想要回家，她很想爸爸、媽媽。
空蕩蕩的房子裡只有她一個人，沒有毅毅，她也好怕。
所以她想回家。
只是這一次沒有人幫她，星期六一早，小安提著她的包包，裡面裝著一些東西，都是來美國前方欣儀幫她準備的。
其中她幫小安將護照、身份證件、錢，還有好幾張字條，都放在一個小袋子裡，然後告誡小安，絕對不能把袋子弄丟。
那幾張字條最有趣，為了怕小安在美國語言不通，她的表達能力也不好。字條上寫了幾句英文，像是「請送我去最近的機場」、「一張前往台灣的機票」等等，更為了怕小安忘記字條是幹什麼用的，方欣儀更在字條上畫圖，像是去機場那張就畫上飛機，買機票回台灣那張就畫上房子，代表回家。
小安其實很聰明，方欣儀教她幾遍，她就記起來了，也靠著這個方式，她搭上計程車來到機場。
可是到這裡她就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了，坐在椅子上，看著熙來攘往的機場大廳，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她搔搔頭，也不知道該問誰？「怎麼辦……」
就這樣，早上十一點就到機場，紀巧安坐在椅子上待了一個多小時，完全沒有進展，只能吃著冰淇淋，看著這裡的人群。
有幾個年輕男人看見漂亮的小安獨自一人，就上前來搭訕；小安怯生生的笑了笑，沒有回應，這反而更吸引眾人的興趣。
「你好，你從東方來的嗎？願意一起共進午餐嗎？」
完蛋了！她聽不懂，愈是聽不懂，她愈是只能笑；不過對方還下死心，繼續邀約。
突然間，兩個金髮小女孩衝到紀巧安身邊，在她還弄不清楚狀況，糊里糊塗的時候，不停撒嬌。
「媽咪！」
那幾個男人一看到，以為小安已經有孩子了，感覺自討沒趣，說聲抱歉就走了。
時間不到一分鐘，前來搭訕的男人統統被解決掉。
兩個小女孩很滿意自己的正義感，可是小安根本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怎麼那幾個男生一下子就走了？
看著她一臉傻樣，小女孩開始用著英語竊竊私語——
「她怎麼看起來傻傻的啊？」
「誰知道？」
其中一個小女孩對著小安試探的問：「English？」
小安搖搖頭。
另一個小女孩問：「Nihongo？」
小安還是搖搖頭。
最後小女孩想了想，一起開口問道，「你說中文嗎？」
小安聽到熟悉的語言，立刻點頭笑了，那燦爛的笑容揚滿整張面孔，讓人很是喜歡。
「東方人啦！」小女孩終於弄清楚該怎麼跟小安溝通。
「我是姊姊莎拉！」
「我是妹妹雪莉！」
「我是小安……」
兩個小女孩雖然是外國人的模樣，可是中文說得還不錯，顯見可能有親人是以中文為母語，可能是混血兒。
「她很可愛耶！只是看起來好像笨笨的。」
兩個小女孩開始竊竊私語，開始談論著眼前這個大姊姊，雖然說是大姊姊，可是那個表情跟反應感覺好像比她們兩個小孩還要小。
「要不要乾脆把她帶回家，一路上我們就有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