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華甄
結果很快出現,因為在小部落裡,忠誠永遠佔第一位,特別是看到百合酋長也在時,更沒有人敢反抗。於是當頭人問誰是韋檠的相好時,一個相貌平平,豐滿而膽怯的年經寡婦立刻走出人群,承認自己是他們要找的人。
可是當再進一步問她關於韋檠的事時,她三緘其口。即便面對頭人凶狠的目光和百合犀利的言語,她也低頭不語。
看到她如此維護韋檠,百合知道逼她沒用,便讓她離開,並告訴頭人以後不要再追究此事,隨後她來到那個女人家中。
正在織網的女人看到她,仍舊沉默寡言,但眼裡帶著驚懼。
百合坐在她身邊,告訴她不必害怕,沒有人會為難她。等她不那麼防範時,又坦誠地告訴她自己急於找到韋檠,是為了避免朝廷軍隊對高涼的征伐。
百合的誠心終於說服了那個女人,她承認韋檠前兩天確實是在她這裡養傷。
「他什麼時候離開的?」聽到女人說出真相,百合心裡一陣高興,但她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她一邊輕聲地詢問,一邊拿起另一把梭子與寡婦一同織網。
她熟練的動作和親切的神態,讓膽怯的寡婦漸漸輕鬆自在了起來,爽快地回答道:「今日凌晨。」
「你知道他會去哪裡嗎?」看著她,百合猜想韋檠看上她,一定是因為她動人的身材和溫順的個性,更重要的是她新寡獨居,與她交往不受干擾。
女人搖搖頭。「他從來不說,也不准我問。」
「他會再來找你嗎?」
「不知道,他一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像風一樣,我不能問。」
看著她畏懼的神態,百合想起在西佛寺遭到韋檠粗暴鉗制的那幕,不由得同情這個軟弱的女人,於是邊陪她織網,邊跟她隨意地聊天,從中得知,此女是在韋檠為她患絕症的丈夫治病時,被他強佔的,等她丈夫死後,她更成了韋檠的禁臠。
「你為何稱他『韋主兒』?」當聽她在述說中無意間如此稱呼韋檠時,百合的心猛然一跳,但仍似漫不經心地問。
「因為他才是真正的駱越族酋長,阮老大是他的弟弟……不過他不喜歡別人知道這個。」年輕寡婦被百合輕鬆的語氣感染,絲毫沒有防範地說,卻不知百合在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時,震驚不已。
這消息果真令人震驚,但百合仍神色平靜的繼續談話。「原來他是阮老大的哥哥啊,那怎麼姓了韋呢?」
女人放下手中的梭子,用力解著打結的網線,不經意地說:「有一次他來時喝醉了,一直大罵他爺爺當年太狠心,在他出生時就不准他爹娘認他,還將他送給南海甌越人,逼他習武學醫,要他做駱越人插向仇人的一把劍。」
一把劍?百合猝然一驚。
「我是插向冼氏家族的一劍平天。」
韋檠的咆哮迴響在耳邊,許多零星想法在她腦海裡閃現,可惜都無法形成完整連貫的思緒。看著緊皺眉頭的女人,她伸手替女人解開了那個令人煩惱的結,淡淡地問:「甌越人中姓韋的很多,不知是誰家有幸收養了駱越酋長的繼承人?」
理了理不再打結的線,女人平凡的臉上閃過一抹淺淺的笑容,使她看起來有幾分嫵媚。「收養韋主兒的是韋氏酋長,不過養大他的則是天元觀的道士。」
見她如此自信,百合也露出了笑容。「你如何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因為我娘家就是甌越韋姓,我自小常到觀裡去。」
百合恍然大悟。「原來你早就認識韋檠?」
女人的目光變黯,輕聲說:「是早就認識,不過他以前從來不在意我。」
「你很早以前就喜歡他?」百合帶著試探的口吻問她。
她的臉紅了。「那是傻女孩的胡思亂想,他長得好俊,可他眼裡沒有我。」
百合明白了,這才是剛開始時她那麼維護韋檠的原因。「如今他會娶你吧。」
「不會。」女人哀怨地說:「他不會娶我,也不許我找其他男人。」
「你有其他男人嗎?」
她輕輕地點頭,又趕快補充道:「不能讓韋主兒知道,否則他會殺死我們。」
看到她驚惶的眼神,百合知道她很怕韋檠。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混亂的足音,女人十分惶恐,百合安撫她:「別怕,是我的夫君來找我。」
她沒有用馮君石的官職稱呼他,而是用尋常女子交談時最常用的親暱稱呼,這讓緊張的女人放鬆了,隨後當看到馮君石出現在房內時,女人居然面帶微笑。
可是馮君石只是隨意看了她一眼,就將目光移到了百合的臉上。
他焦慮的目光讓百合雙膝發軟,心兒狂跳,喉嚨哽住,只能沉默地瞪著他。
「你跑那麼快幹嘛?害我跑得要斷氣了。」見她看到自己卻不言不語,表情麻木,他匆匆走過來拉起坐在地上的她,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他這一句話,不僅讓那個膽怯的女人捂著嘴笑了,就連百合也覺得好笑,她清清嗓子。「你覺得我像有事嗎?」
馮君石不理會那個偷笑的女人,只是上下看了看自己的夫人,承認道:「看起來不像,可你為何這麼嚴肅?」
百合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對那個女人說:「看,這就是男人。你緊張時他像沒事人似的,等你沒事時,他又窮緊張。」
馮君石拉著她往樓下走,百合回頭對那個仍捂著嘴偷笑的女人說:「一個人生活太寂寞,韋檠不會再來傷害你,你去找你喜歡的男人,讓別的男人娶你吧。」
「謝謝百合酋長。」女人跪在地板上行禮,可她已經消失在黑暗的樓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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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隆隆雷聲宣告著一場大雨正逐漸逼近沉睡的雷峒村,雖然周圍陡峭的山巒庇護了整個村落,但空氣中仍充滿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百合與馮君石手拉著手,快步往良德走去。
「你為何總要拉著我的手呢?讓我都沒法跑快點。」百合不習慣這樣親暱的牽絆,好幾次都想甩開他的手,但每次都沒法做到,只得無可奈何地抱怨。
馮君石握緊她的手,神色自若地說:「如果不拉著你,此刻你恐怕早就跑得沒影了,要我怎麼跟上你?再說,雷電之夜正好可以思考問題,走那麼快幹嘛?」
聽了他的話,百合覺得確實是那樣,於是不再堅持,當即回握住他的手,放慢步子配合他,並試著如他所說的,在雷聲閃電中整理著紊亂的思緒。
離開漁女灘後,馮君石讓藍谷帶著士兵先回良德,他與百合則回雷峒村找大都老和叔叔。見面後,她將在漁女灘與年輕寡婦的交談告訴了他們。
「年代太久了,要斷真偽還真不容易。」大都老對這消息感到很吃驚,但想不起阮氏曾有過一個韋檠那般大的兒子。「阮氏男人多好色,歷代酋長到底有幾個女人,多少個孩子,誰都說不清,更別說要斷定誰是長子,誰是幼子,恐怕只有生韋檠的女人才知道他到底是誰。」
不過記性好的冼琥伢卻記得駱越阮氏酋長年輕時,確實娶過甌越族長的一個女兒為妻,那個女人婚後不久便有了身孕,可後來傳說,孩子生下來就死了,而韋酋長之女因傷心過度也回了娘家。大約一年後,阮氏酋長又娶了一位甌越女子,而那個女人連生三個孩子都是女兒,後來總算生了個兒子,但自己卻因難產死亡,從此這個兒子被嚴密保護著,三年前成了駱越酋長。
經他這一提醒,大都老也記起確實有過那樣的一段故事。可是再多的細節,兩位老人都說不清楚。即便如此,與父親和叔叔的一番談話,讓她意識到,韋檠的出生隱藏著一個陰謀,如果不把那個陰謀揭穿,她無法安心。
馮君石輕聲說:「別擔心,我的腦子裡已經有一張韋檠的出生脈絡圖。」
她轉過臉對他輕笑。「你真的有能力看穿我的思想,是嗎?」
「我還在嘗試,儘管功力還不夠,但總有一天必會爐火純青。」他俏皮地說。
她搖動他們相握的手。「跟我說說。」
「說什麼?脈絡圖嗎?」他明知故問。
「沒錯,就是那個。」
「那我們得從『一劍平天』說起。」他將她拉近,避免她過快的步伐干擾他的思緒。「你說過駱越阮氏早有取冼氏而代之的野心,兩百多年前攻打南越,盜取了寶劍。可是我們幾經盤問,阮老大始終否認其先祖盜得寶劍。因此,我假設當初你的先祖在被駱越人追殺時護劍逃亡,卻在山裡遭到另一個心存邪念的人攔劫,最終身負重傷被此人奪走寶劍,我們姑且將傷你先祖之人稱為第三方。」
他頓了頓,轉頭看她。見她正專心地聽他說話,不由得高興自己能與她漫步而行,並將她從煩惱中解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