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華甄
她甜蜜的回應將他的煩悶和困惑一掃而空,他狂熱地掬飲著她賜予的甘霖。這麼多天來,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獨處。當他們呼吸相合,心跳相應時,兩人都有了相同的衝動。
「百合,我希望我們已經成親了……」他艱難地離開她的嘴,喃喃地說。
她被陌生的激情燒灼著,無法響應他,但在心底,她有著同樣的想法,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個男人竟會讓她如此愛戀。
月光照耀在她的臉上,她的眼睛矇矓而深情,她的頭髮如絲般覆著她的額頭,冰冷的月光襯托出她火熱的雙眼,那麼情湛美麗的雙眼,帶著無比的暖意和迷惑望著他,竟讓他感到一陣心痛,他無言地將她擁入懷中。
兩人擁抱著站在柳樹下,讓那份激情緩緩沉入心底。
良久後,她依偎在他懷裡問:「你累嗎?」
「不累。」
「如果我要你跟我連夜翻山越嶺,你願意嗎?」她埋在他肩窩的頭抬起。
他看著她。「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裡我都願意。」
「那好,我們走。」她掙脫了他的擁抱。他因此明白,如果不是她自願,任何人都不可能抱住她。
想到自己有那份榮幸能擁她入懷,他感到高興,笑道:「去哪兒?」
「赤銅峰。」
他眉頭一挑。「找法師解惑?」
她展顏一笑。「你真的很聰明。」
他戲謔地看著她。「別給我戴高帽,答應我這次讓我的雙腳落在地上。」
想起她曾帶著他飛奔,百合笑了。「我答應。不過有大半路程你的雙腳恐怕得落在木筏上。」
他看了看河邊,明白她笑了,對她伸出手。「那麼走吧。」
她瀟酒地將手放在他的手心上。
「不用跟廖老大辭行嗎?」走下河堤時,他問。
「不用,他知道我們要離開。」
看到河邊的小舟,他想起那日落水的事,難免有點擔心。「深山夏夜冷如冬,如果落水了可不好玩。」
她安慰他。「別擔心,有我在,保證你不會出事。」
見她那麼鎮定,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咕噥道:「但願這話出自我的嘴。」
她笑了。「我的馮大人,別那麼大男人行不行?」
「行,當然行,反正被夫人保護也沒什麼丟人的。」他再次嘟嚷。
聽他稱呼她為「夫人」,百合心裡甜滋滋的,一面幫助他上舟,一面驚訝自己的改變。若在幾個月前,誰要是敢稱她為夫人,她一定給他一頓好打,不過現在,她只有滿足感和幸褔感。
馮君石背對船頭,與坐在船尾手持雙槳的百合面對面。因為小舟是順流而下,因此百合併不須費力控制舟身,只要小心不被捲入激流就行。
「夜上赤銅峰,你是想避開『那個人』,對嗎?」等舟行至河心時,他問。
「沒錯,上山只有一條路,白天太引人注意。」
看了眼漸漸遠去的龍溪村,他讚賞道:「你決定去赤銅峰是對的,我總覺得那裡才是秘密的關鍵,杜陵郡充其量是替人打前鋒。」
「我知道你與我的看法有點不同,可是我敢肯定他們大肆搜索石洞,並非為了尋找兵器……」
他打斷她。「是在尋找『一劍平天』!」
「你也這樣想?」她驚訝地看著他。「我還以為你相信阮老大的話。」
他對她皺了皺眉。「你應該要再多瞭解我。我確實相信他說的話,相信他不是龍溪村慘案的幕後主使,相信他並沒有下令搜索山洞,但是……」他加重語氣。「那並不代表我相信那些男人真的是在找沒用的『兵器』。」
確實應該多瞭解他。百合想。她輕搖著槳對他說:「把你的想法告訴我。」
「尋求我的忠告?」他咧嘴一笑。「你早該如此。」
波光粼粼的水面在他身上反照出一輪輪光圈,他俊秀的臉上那頑皮的笑意,讓她的心一陣亂跳,她轉開粯線淡笑。「我一直需要你的忠告。」
他略收笑意認真地說:「你因與駱越族是世仇,因此有時看問題難免主觀。在我看來,就算兩百多年前盜取寶劍、殺害你族人的是駱越族酋長,但那不能證明現在這位酋長有那樣的膽量。你應該能看出,他是個蠢才,沒有能力去布這麼複雜的局,更不可能操縱悟隱法師那樣的出家人,所以他不會是『那個人』。」
「他也許蠢,但他有軍師。我對他的懷疑並非毫無根據。」百合將七年前兩個哥哥死於族人出賣,三哥從阮老大口中證實出賣者為駱越人,及她與父兄調查的結果告訴了他,還告訴了他幾天前,她攔截了一艘駱越糧船的事。
「我們承諾過要彼此配合,可是你沒有告訴過我這些事。」等她說完後,他不滿意地指出。
「這不能怪我,我們一直沒有時間好好談這些事。」她委屈地說。
他想想果真如此,神情隨即放緩,傾身向前輕輕摸摸她的臉。「別生氣,是我不對。」隨即小心地坐正身子,繼續問她。「雖然你查出那船糧食是駱越酋長的,可是你還是沒收了它,為什麼?」
「因為裝食物的筐子與我們封存在石洞內的完全一樣。」
「那說明什麼?」他困惑地問。
「說明他們是由同一群人在同一個地方包裝的。」見他仍不明白,她進一步補充道:「外人看不出來,但我們能分辨,不同的部落有不同的編織方法,而且選料也有所不同。」
「喔,原來是這樣。」他明白了,看著河岸夜光下朦朧的竹林。「智者千慮總有一失,如果你能由此判斷出是哪個部落的,那可就抓住他的尾巴了。」
她的臉上出現困惑不解的表情。「可惜我只能斷定竹子出自西嶺,因為那裡靠近赤銅峰,竹子呈青紅色略帶斑點。但我無法看出是哪個部落的人編織的竹筐,那手法很特別。」
聽她說完,馮君石望著河水凝思,忽然說:「也許我們該問問阮酋長。」
「你問不出什麼的,他是個滑頭又沒用的笨蛋。」
「我說的不是像昨天那樣的問,而是單獨地、技巧地問。」他目光閃閃地說。
「不可能。」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說:「從出生起他就被保護得像稀世珍寶似的,三年前接替他病死的爹做酋長後,更是護衛貼身。那次如果不是他過於好奇貪玩,偽裝成山民跑去陽春逛集市,我哥根本沒機會抓住他並套出他的話。他的族人發現他失蹤時一定會鬧事,此刻我們得全力防孫、盧,內部不可出亂子。」
馮君石自信地說:「不會有亂子,我會以榮耀的方式請他進太守府。」
「你當真有把握跟他單獨見面?」百合充滿疑慮地看著他。
「你等著瞧,我一定要跟那個窩囊酋長單獨見次面,但絕不會引發戰爭。」他神采飛揚地對著河水揮揮手。「不戰而屈人之兵者,善之善者也。」
他的自信,他的風采,他遇事不亂的大將之風無一不讓她喜愛。她暗自想,父親確實眼光獨到,很早就知道他是自己的「命中真人」。
當獨木舟緩緩進入岸邊的柳樹下時,為避免夜靜聲速,他們兩人極有默契地停止了交談,連划水的槳都擺動得十分輕巧。
當百合將獨木舟停靠在一個淺彎後,兩人迅即上岸,沿著稀疏的樹林上山。
光禿禿的赤銅峰難有掩蔽物,好在頭頂的月亮將他們的身影縮到最小。
蹲伏在山腳下一塊凸起的岩石陰影裡,百合屏息聆聽四周,然後拉住馮君石的手,靠近他,在他耳邊低語:「如果等會兒你感覺雙腳沒有踩在地面上時,千萬不要驚慌,抓住我!」
他轉過臉,在她嘴上輕啄一下。「我會閉上眼睛跟隨你,但是你得保證永遠不會扔下我。」
「我保證。」她微笑,這就是她自信的男人!
隨即,她拉著他起身,他果真閉上眼睛——半睜半閉,隨她躍起。
腳下的路時實時虛,耳邊的風時起時平,若有若無的景色在眼前浮光掠影地閃過,他不在乎,只要她緊握著他的手,那就夠了。
彷彿過了一輩子那麼久,又彷彿只是一瞬間,他耳邊傳來她的輕語:「好啦,我們到了。」
他睜大眼睛,看清他們已置身在西佛寺佛殿前。
百合放開他,走到廊簷下查看,他則仔細打量著四周的景色。除了那天與百合逃離秘洞時匆匆看過這座廟宇外,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裡。
明亮的月光將四周照得恍如白晝,佛殿前是塊開闊平地,顯然是祭祀時舉行聚會的場所,地面平展,中有立柱。身邊的佛殿台階上有巨大的供台,上面的香爐內插著幾炷沒點燃的香,也許是等待天明時拜佛的香客。
轉身面對的是一座小瓦屋面、方梁巨柱的大殿,它的裝飾很美,四壁繪有祥雲圖案,窗欞為木質雕花。由那鮮艷的色彩和完整的圖畫可以看出,這裡維護得很不錯,只是緊閉的大門上那閃閃發亮的獅頭門環,給人一種森然可怖的感覺。